《[无限]梦境演绎》狐九一

3、三下敲门声

　　晚宴结束后，米娜女王靠着精致的软垫，面色不善地看着下首位垂首行礼的骑士长。

　　“抬起头来，凯文，我交代的事情，你都吩咐下去了吗？”女王懒懒地开口道。

　　凯文抬起头来，他的胸前围着一条绣有红玫瑰图案的绶带，这是女王亲兵红玫瑰骑士团的象征。这是一位年轻的骑士，眉眼如水般清朗俊秀。

　　“如您所愿，女王陛下，细则属下还需要与莎多琳女官商定，但还有一事容属下直言，有白玫瑰骑士在，事情恐怕不那么顺利。”

　　女王陛下秀美的脸庞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说：“你有什么想说的？”

　　“你也看到了，为了姐姐，几乎整个王国的人都来了，不能再等了。”

　　凯文似乎也想起了晚宴时的场景，轻声安抚道：“陛下不必多心，属下只是想询问清楚您的本意，行事目的明确才好筹谋时万无一失。”

　　女王从椅子里坐起来，走到窗边，天色已经黑尽，花园中没有一点光亮，红玫瑰海洋在黑夜中沉默着，她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要下雨了。”

　　今夜是那样静寂，没有一点风，墨色的天空又高又远，连一小片薄云都没有。

　　可女王的话音刚落，天色骤然变了，厚重饱胀的云层将高远的天空沉沉地压下来，雷声由远及近地来了，雨珠疯狂砸在那些沉默的红玫瑰上，玫瑰柔弱的花瓣却像铜浇铁铸般纹丝不动。

　　闪电在暴雨中撕裂了黑暗，娇艳似火的红玫瑰上出现了白色的斑点，斑点被雨滴越撕越大，触目惊心的流动疮疤在花园中蔓延。

　　“我的本意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破坏成人礼。”

　　女王将手轻轻搭在窗上，好像下一秒就要走入那雨幕。

　　“下去吧，明天天亮之前，将玫瑰补全。”

　　凯文与莎多琳站在廊下，二人相隔两臂远，在雨声的遮掩下低声交谈。

　　“已经可以确定，梦境的主人是米娜女王。”凯文轻声说。

　　莎多琳颔首道：“这个庞大的王国除了佣人骑士根本空无一人，晚宴时除了女王和公主没有第三位来宾，为什么女王会是……那样的反应？”

　　“现在还不好说，能创造出这样庞大的世界观和城堡，不太可能没有创造民众的力量，这有些奇怪。”凯文沉思了一阵说道。

　　“公主是高敏者是否会阻碍您的计划？”

　　闪电的光从莎多琳的脸上一瞬而过，她的脸色像一把刀那样冷硬。

　　想着莎多琳送来的密信，凯文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他的声音温润而柔和：“谁知道呢？或许他是个麻烦，又或许是一把刚好适合的刀。”

　　树影与人影重叠在一起，在暴雨中颤动。

　　“看好了他，必要时不必留后患。”

　　“明白。”

　　叶逐云硬着头皮面对空荡荡的庭院寒暄问候了好一番后，又心惊胆战地与女王共处一晚，终于撑到了晚宴结束。

　　他心乱如麻，表面还是恭敬地行礼告别，准备回到卧室再梳理杂乱的思绪。

　　刚把卧室门关上准备松一口气，一回头便发现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个人。

　　也许是这一天的惊吓实在太密集了，叶逐云面无表情地把高跟鞋脱下，拿了一只在手中，另一只手拿着烛台向床边靠近。

　　那人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开口道：“这次不摔了？进步很大嘛。”

　　是那个怪人骑士。

　　精神紧绷的叶逐云没来由地松了口气，至少是个见过的人，疲惫的公主慢慢走近，将烛台放在矮桌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吧，公主殿下。”烛火勾勒出黑暗中骑士的轮廓，他的胸前围着一条绣着白玫瑰图案的绶带，叶逐云印象中上次见面时还没有这东西。

　　“我是白玫瑰骑士团的团长，是公主的亲兵，我们是同一阵营。”

　　叶逐云回忆起之前在庭院中看到的骑士，盔甲下似乎都是红色的骑士服，眼前这个骑士不仅胸前带着白玫瑰绶带，骑士服也是雪白的款式。

　　疲惫的公主苦中作乐地想这倒是个好消息，自己明面上的手下好像什么都知道，至少比自己明白。

　　坏消息是这个奇怪的手下看起来就不像省油的灯。

　　“我之前不是说过，这是在某人的梦境中，所有被扯进这个梦境的人都会被赋予“角色”，有的无足轻重，有的却是执念的关键。”

　　“有些人的梦很无聊，只要照着“剧本”完成他们的幻想梦境就会结束，但有些人的梦，只有找到真正的结局才能结束，否则梦境就会一直持续下去，还会将更多的高敏者卷进来。”

　　骑士长这次比较详尽的解释让叶逐云混乱的大脑稍稍清明了一些，想必高敏者应该就是指被卷入梦境的人吧，真可以算得上是无妄之灾。

　　骑士长靴上的银饰在昏暗中闪闪发光，让光脚站在地上重新脚踏实地的公主羡慕极了，为什么梦境不能赋予他一个能穿平底鞋的角色？

　　压下心中的不平衡，叶逐云问：“既然我们是同一阵营，想必需要合作。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比起怎么称呼别人，你清楚自己的名字吗？”骑士长递来一个含有嘲讽意味的笑。

　　这可把刚来这个世界一天不到的叶逐云给难住了，女王没有叫，仆人们不可能直呼公主大名，这下还真不知道这个公主叫什么。

　　“我的名字是卡西安，不过你还是叫我骑士长比较好，恩雅公主。”

　　恩雅公主悻悻地“哦”了一声，心想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还好卡西安骑士长虽然喜欢阴阳怪气，但到底没有无聊到半夜跑公主房里就为用话噎人玩，他来确实有正事。

　　“既然要合作，当然要交换信息，我是来问问公主，与女王共进晚宴的体验如何？”骑士长后半句的疑问简直带着一股明知故问的恶意。

　　这一问把叶逐云刚刚平息下去不久的鸡皮疙瘩又激了起来，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晚宴的细节，斟酌着慢慢道：“女王……应该是我的妹妹吧，虽然表现得很友善热情，但总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尤其在提到成人礼的时候更甚，这个成人礼肯定不简单，不过最奇怪的还是……”

　　回忆起那诡异的场景，叶逐云舔舔干涩的嘴唇。

　　“最奇怪的是什么？”

　　“女王邀我到露台接受民众和大臣们的祝福，但是庭院中除了桌椅外，一个人都没有。”

　　“但在女王眼中好像那里人山人海，她表现得……很兴奋。”

　　突然响起一声炸雷，又密又重的雨砸在被木条封死的窗上，雨沉闷地敲击着这个盒子一样的房间。

　　卡西安皱起点眉，这使他本就锋利的俊容显出一分阴鸷。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叶逐云低着头思索，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按压其他手指的关节，指骨发出咯咯的声音。

　　“我刚醒来的时候，在镜中看到了女仆、管家和医生的脸，他们的脸都是都是色彩模糊的，没有五官，证明他们不是活人，呃，我是说，不是高敏者对吧？”

　　“你之前说找到梦境的主人才有出去的办法，那梦境的主人是高敏者吗？是不是能用镜子来辨别？”

　　卡西安看着叶逐云无意识掰手指的行为，怔了几秒，听到他的问题后含笑道：“很上道嘛，确实可以用镜子来辨别遇到的是不是活人，但被卷进来的人和梦境主人都是活人，光凭镜子可分辨不了。”

　　“那梦境主人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特征吗？”

　　“很遗憾，一般情况下没有，除非他们表现出能够操纵梦境的能力。”

　　出于合作的考虑，叶逐云把自己从醒来到晚宴结束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其中还夹杂着他自己的分析。

　　骑士长靠着椅背静静地听，心中考量着眼前这个沉浸式分享的人。

　　他选择与这个初来乍到的菜鸟合作自然有他的原因。作为“新人”，面对未知的惊吓居然能够这么快调整好状态，头脑思维缜密而活跃，还是个面对陌生人毫无防备分享信息的傻子。

　　这样的人会有天赋吗？

　　他的天赋会是什么呢?

　　卡西安沉默着一言不发，叶逐云可是讲得都有些口干舌燥了，他清了清嗓子：“你有什么信息吗？”

　　骑士长显然并不想给自己进入这个世界之后的经历来一个总汇报，敷衍道：“我醒来也在房间里，不久前偷偷跑到这栋楼来，一直到晚上。”

　　“你不需要呆在骑士营里，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吗？你作为骑士长到处乱跑没人发现？”叶逐云疑惑道。

　　翘班的骑士长好像也没什么心理负担，懒懒地说：“我又不是真的来当骑士的，更何况……对了，刚刚属下好像忘了向您汇报一件事情。”

　　俊美的青年露出一个戏谑的微笑。

　　“白玫瑰骑士团，只有我一个骑士。”

　　叶逐云：……

　　闹了半天，这骑士长是个光杆司令，自己这公主手下就这一个独苗，仔细想想，庭院中，宴客厅里只看到过红玫瑰骑士，白玫瑰骑士的毛都没见着一根。

　　将所有信息和盘托出的叶逐云突然有种被空手套白狼的感觉。

　　想到这里，叶逐云的脸也放下来了，这个谜语人骑士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我大概能确定梦境主人是谁了。”大概是看好脾气的公主绷不住好脸色了，卡西安轻飘飘的来了这么一句。

　　“是谁？”

　　“最有可能是米娜女王。”

　　好歹得到了一条推测的信息，叶逐云的火气稍降，但还是质疑道:“你怎么推测出的？”

　　“女主的表现本就很可疑，不是高敏者就只可能是梦境主人。”

　　“这怎么证明呢？”

　　卡西安笑了，说:“这个我自有办法，很快就会有答案。”叶逐云发现这怪人很爱笑，但他的笑总是只牵动下半张脸，他的眼睛与他的笑永远泾渭分明，所以他的笑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还有一件事需要提醒你。”卡西安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闪闪发光的圆片，仔细看是一面没有手掌大的小镜子。“镜子不仅可以分辨出是不是活人，还有些别的用途，收好了别弄丢。”

　　叶逐云早些时候就想到向女仆要个小镜子，但女仆说只有大梳妆镜，他只好作罢，总不能像拿着个网球拍一样在古堡里走来走去，现在有了这个小镜子确实方便不少。

　　“哦。谢谢你。”公主干巴巴地向骑士长道谢。

　　二人就这样沉默了下来，氛围开始变得有些尴尬。

　　“那个，已经很晚了……”叶逐云试探着开口道：“梦里需要睡觉吗？”

　　房间里虽然只有一张床，但大得足够两个人休息，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下，两个人待在一起似乎更安全一点，虽然这样有被女仆发现的风险……

　　“如果想休息的话也可以，不过你的角色很特殊，最好留一只眼睛放哨。”

　　“而且今天不能睡。”卡西安的视线越过公主，落到紧闭的房门上。

　　叶逐云不解：“为什么今天不能睡？”

　　骑士长用一根手指轻抵在唇间，示意他噤声。

　　房间内像死一般寂静，只剩下窗外狂怒般的雨点与雷电。这时，窗外传来了报时的钟声，由远及近，现在是午夜十二点。

　　一个更近的声音出现了，只有一墙之隔的走廊上，传来一种缓慢而沉重的声音，不是脚步声，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移动。

　　叶逐云没来由地想起了那尊走廊尽头的雕像。

　　声音越来越近了。

　　声音消失了。

　　在沉默与暴雨中，传来三下清脆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