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梦境演绎》狐九一

2、无人王国

　　叶逐云在勉强能穿上高跟鞋走路之后，就离开了房间，想着四处看一看。

　　这是一座古老的城堡，内部装潢华丽而经典，圣母抱子的元素几乎延伸到了每一处，仅仅在自己房间这一层就随处可见大同小异的画像、精雕细琢的雕塑、技艺繁复的挂毯壁画等，这样密集的元素堆叠反而有些过犹不及，破坏了极繁美感的同时平添了一丝诡异。

　　不仅如此，古堡这一层除了公主房间之外的几间房都紧紧上着锁，从门的状态来看似乎都封闭许久。走廊的尽头摆着一座一人高的圣母抱子雕塑，不知为何看上去让人有些不舒服。

　　公主提着裙子走向另一边走廊尽头的楼梯，准备下楼看看，刚想迈步，突然发现楼梯旁还有一扇门，这扇门灰扑扑的不是很起眼，叶逐云之所以能发现它是因为这扇门没有锁死而是虚掩着，里面还透出烛火摇曳的微光。

　　看着这扇诱惑着他去推的门，叶逐云不由自主想起这一切荒唐事的开端，那扇莫名其妙的铁门。

　　只能说是好奇心害死猫，叶逐云暂时不准备作死第二回。

　　他又转身准备下楼，却听到门内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我是你的话，就不会现在出去。”

　　叶逐云悚然一惊，本就站不稳的脚扭了一下，直接摔坐在了地上，好在层层叠叠的裙子够厚，摔得也不疼。

　　人在高度紧张下竟然是说不出话的，公主坐在自己的裙子里盯着门发愣。

　　门内的人想必也听到了门外的人仰马翻，笑出了声。

　　门被拉开了，一个骑士打扮的男人踩到了蔓延一地的裙子上，说：“胆子这么小？”

　　叶逐云又愣了几秒，紧张和恐惧被压下后默默地把裙子从骑士脚下拽了出来。

　　这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像一般人。

　　之前的女仆管家医生之类的不要说长相了，镜子里连五官都没有，莎多琳女官虽然气场很强但是长得还是让人没什么印象。

　　眼前这个男人身姿挺拔，而且长得太出众了，甚至有种锋利的美感，这身普普通通的骑士服穿在他身上都有种在发光的感觉。

　　也许是面对长得好看的人大脑就是比较容易短路吧，各种礼貌的问话在叶逐云喉咙里滚了一圈，最终吐出来一句：

　　“你是人是鬼啊？”

　　这下骑士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回话，索性顺着往下说：“你觉得我是人是鬼？”

　　“应该是人吧。”

　　“哦，你怎么知道？”

　　叶逐云心想，要是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在镜子里像抽水马桶一样旋没了还挺可惜的。

　　但他到底没敢说出来。

　　为了掩饰尴尬，叶逐云提着裙子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这人的装束应该是骑士之类的，虽然对贵族的规矩和制度都不太清楚，骑士大概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吧？

　　“休息，这里没人打扰。”

　　……这话说的不像骑士，倒像是城堡的主人。

　　“为什么如果是你的话不会出去？”公主回想起来吓得他坐地上的那句话。

　　骑士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微笑，上下打量了公主几眼。

　　“我说，你是男人吧？肩膀都快把蕾丝撑爆了。”

　　男扮女装的叶逐云听得心里一激灵，随即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感动，从他醒来到现在，女仆管家医生都对他的男性特征视而不见，他旁敲侧击地问也只能收获他们“别闹”的慈爱眼神，现在终于出现了一个长眼睛的人。

　　“你能看出来啊？太好了，我还以为是我疯了……”公主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胸口。

　　“那为什么其他人看不出来呢？”

　　骑士看着他这幅样子已经明白了个大概，果然是新人啊。好在他现在心情还不错，于是好心地回答了一头雾水的公主的问题。

　　“他们当然看不出来，因为只有我们才算是真的“人”。”

　　叶逐云和那名奇怪的骑士面对面坐在狭小的佣人房里，正努力消化着爆炸的信息量。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我们是在梦里？”叶逐云艰难地开口，实在难以接受这种解释。

　　骑士看出他的难以置信，换了个姿势靠着背后的被褥，说：“想想你看到的东西吧，不是做梦的话，该怎么解释呢？”

　　现实中的人，在镜中的脸不会那样可怖。

　　如果不是自己疯了，那只能是……

　　金发公主深吸一口气，说：“好吧，如果真的在梦境中，那现在已经知道在做梦了为什么还不醒来？”

　　“那是因为这不是你，或者我做的梦。”

　　“什么意思？”

　　骑士无聊地拨弄毯子上的流苏，漫不经心道：“意思是，这是别人的梦，你并不能决定醒来与否。”

　　叶逐云心头的疑团简直是越滚越大，刨根问底道：“那究竟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骑士扯下一根流苏，悬于颤动的烛火上，火舌舔上来瞬间燃尽了流苏。

　　“找到梦境的主人，消灭他（她）的执念。”

　　这又是一句让人觉得云里雾里的话，什么执念？又怎么找到梦境的主人？叶逐云很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但眼前这怪人脸上已隐隐浮现出不耐之色，恐怕接着追问他也不会认真解答。

　　“还真是有意思”骑士捻了一下指尖的灰，“虽然想到醒来的公主会是高敏者，但没想到会是个男人。”骑士站了起来，好像准备离开这逼仄的空间。

　　……这人简直每说一句话都想让人发问，又不说清楚。

　　什么谜语人。

　　也许是男公主憋屈的脸取悦了怪人骑士，骑士一只手搭在门上，侧过身笑眯眯地说：“提醒你一句吧，冒牌公主，少在人前露出这副傻样，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骑士推开了门。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骑士又回过头来，扫了一眼叶逐云扭伤的脚踝。

　　“练习下怎么穿高跟鞋走路吧，脚跟刚长出来的一样。”

　　叶逐云拖着受伤的脚踝又回到了卧室。

　　真是没这么憋屈的事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偏偏又是个脾气古怪的谜语人，除了长得好看处处让人来气。

　　心中愤懑的公主仔细察看了扭伤的部位，好在不太严重，叶逐云仔细思考了怪人骑士的话，从中总结了一下可能有用的信息。

　　首先，这里是梦境世界，但做梦的主体却不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其次想要离开这里，只能先找到做梦的主体，至于消灭执念是什么意思，叶逐云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

　　还有就是骑士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很在意，不小心的话，可能会丢掉性命……所以现在到处乱走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这也许是个比自己预想的更加危险的世界。

　　直到参加晚宴前，叶逐云都没有再离开卧室，而是练习穿着高跟鞋走路，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脚不是刚长出来的，而是为了至少不让女王看出端倪。

　　到女仆来请他之前，冒牌公主已经能做到忍着不适和疼痛若无其事地走路了，虽然也没什么公主端方的仪态，但好歹在长裙的遮掩下没有那么滑稽了。

　　叶逐云被女仆们簇拥着来到室外，去往宴会厅的途中需要穿过一片花园似的庭院，小路铺设得不很平整，奇怪的是这样大的花园只种了一种花——红玫瑰。无数竞相盛放的红玫瑰修剪得极整齐规矩，规整得甚至破坏了玫瑰自然生长的簇拥感，显出精致而违和的美。

　　在宴会厅门口与庭院附近都有一队队负责守卫的骑士，他们的骑士装束与那个怪人骑士有些不同，可具体是哪里不同，叶逐云又有些说不上来。

　　怀着忐忑的心情，叶逐云将莎多琳教给自己的礼仪又过了一遍，终于踏入了宴会厅。

　　宴会厅中出乎意料的昏暗，无数蜡烛的火苗在静谧中摇曳。

　　首座坐着一位少女，少女穿着一件如火般灿烂夺目的红色长裙，她与公主一样有着金色的卷发，但是很短，柔软地贴在颊边。

　　叶逐云规矩地行礼，轻声道：“参见女王陛下。”

　　女王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欢迎回来，姐姐。”

　　叶逐云心里暗暗吃惊，女王竟然是一位少女！看上去与公主至少有五岁的年龄差，而公主在镜中的模样也不过十八左右，这样一位年幼的女王真是令人始料未及。

　　公主心中瞬息万变，面上不动声色地入了座，虽然是姐妹之间的宴会，二人却分别落座于长桌的两端，本该亲密而令人感动的久别重逢，弥漫着淡淡的紧张和对峙。

　　想象中的往事寒暄没有出现倒是让冒牌公主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万一女王和自己讲起什么幼年记忆自己可是一个字都编不出来的。

　　“我听莎多琳说，姐姐刚醒来对周围环境还不适应，身体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女王亲昵地问道。

　　叶逐云顺着这话给自己打了个补丁，恭敬道：“身体倒是还好，只是昏睡太久，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这样啊……”女王托着腮拉长了语声，显出一点少女的天真和幼态。

　　“那姐姐还记得成年礼的事情吗？”

　　莎多琳女官提到过成年礼，但也没有细说成年礼到底是什么。叶逐云试探性地答道：“有些……记得不清楚。”

　　“这样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记，姐姐真是睡得太久了。”女王叹息着说道。“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准确来说是三天后，姐姐就要参加成人礼了，这可是一生中最重要的考验哦？”

　　不知内情的叶逐云静静地等待她接着说下去。

　　年幼的女王显然没有什么作为女王的仪态，她将西餐刀拿在手中把玩，刀刃在烛火的包裹下映射出若隐若现的冷光。

　　“成人礼顺利结束后，姐姐就会成为真正的王，坐上王的宝座，统领整个王国。”

　　“所以姐姐能在这个关键节点前醒来，我真是太高兴了，大家都很高兴。”

　　这两句话听得公主冷汗涔涔，翻译过来无异于代理皇帝恭喜王爷有机会荣登大宝。

　　叶逐云这才注意到，女王的头上只有简单的发饰，并没有王冠。

　　看来女王和王不是一个概念。

　　“女王陛下说笑了。”叶逐云硬着头皮回了一句。

　　女王好像并不领情，认真道：“怎么是说笑呢？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说着少女好像想起了什么，从座位上起身走向了长桌的另一边，拉起叶逐云的手。

　　“我们去露台吧，所有的大臣都在庭院里，还有慕名而来的民众，他们都是来庆贺姐姐的苏醒的，别让他们等急了。”

　　她的动作是那样轻快，吐出的每个字都像雨滴一样轻轻落下，湿润而有力。

　　公主任由自己妹妹那双柔软而冰凉的手牵着自己走，脚步也不由得快了起来。

　　在经过有多面装饰镜的走廊时，叶逐云在镜中瞥见了少女恬静秀美的侧脸。

　　与镜子之外的别无二致。

　　这令他紧张躁动的心稍稍安定，至少这个古怪的妹妹不是那些奇怪的东西。

　　露台很大，年幼的女王松开手率先走向围栏，火焰般的裙摆随着她轻盈的脚步摇曳，少女握着栏杆满意地向外张望，回头对公主说：“来的人比我想象的还多，真是太好了。”

　　女王伸出手邀请自己的姐姐，接受民众和大臣们的瞻仰与祝福。

　　公主提起裙子向围栏走去。

　　叶逐云低头向庭院望去，只觉得毛骨悚然，侧头看向微笑着的年幼女王，少女的笑容和煦而真诚。

　　庭院中摆着精致的餐桌，座椅上还绑着装饰用的红玫瑰，无数的烛火在夜晚中静静摇曳，悠扬婉转的小提琴乐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但是庭院中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