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梦境演绎》狐九一

1、掉入漩涡的雨夜

　　好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空气好像在黑暗的包裹下也变得凝固。
　　叶逐云睁开眼，缓慢地转了转眼珠，翻身坐了起来，身下好像是柔软的床垫，记忆随着身体的知觉复苏也逐渐回笼。
　　……这是哪里啊？

　　一个闷热的午夜，夜宵高峰期的尾巴，疲惫的叶逐云正送着最后一单外卖，想着等下回去熬点绿豆水喝，杀一杀这难耐的暑气。
　　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等到了小区门口突然下起了雨，这雨又急又快，活像是从天上开了闸，几分钟的时间就将叶逐云浇了个透心凉。
　　青年只好将外卖袋尽量用身体挡住，一边骂一边跑进了楼道，这没影儿的天气！
　　这小区很有些年头了，楼层不多没有电梯，点夜宵的人又住在顶楼，备注让放在门口。叶逐云把外卖放在顾客门口时，雨水混着汗液顺着发丝淌进衣服，真是怪难受的。
　　青年直了直腰，把手上的水甩了甩，掏出手机提交送达，顺便看看还有没有单接进来，手机却突然黑屏了，他骂了一声，也许是刚刚进了水，也可能是随主人征战多年实在不堪重负，就这样突然地申请退休了。
　　叶逐云下意识地跺了下脚想唤醒陈旧的楼道灯。
　　没有亮。
　　刚刚上来的时候有这么黑吗？
　　空气中只有沉闷的雨声和叶逐云因爬楼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叶逐云想着倒霉，等下了楼再看看吧，刚想迈步下楼，身后传来吱呀一声。
　　对门的老铁门开了一道缝。
　　叶逐云一只脚已经踏在楼梯上，回身去看，那铁门的缝隙里透出昏暗的光，可这点昏暗的光到底撕破了浓郁的黑暗。
　　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出来，铁门也没有继续打开，只是静静地保持着那个漏出一些光线的角度。
　　叶逐云心里感觉说不出的古怪，这扇铁门上没有春联，比起另外两户显出一分冷肃之感。
　　叶逐云甩了甩头，努力甩掉关于一些恐怖情节的幻想。
　　突然，他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像是碳燃烧的味道？或者是……煤气？
　　叶逐云心中警铃大作，该不会是这户人家煤气泄漏了吧！想到这里刚才那种古怪的感觉消减了大半，他来到那铁门前敲了敲，问：“有人吗？需要帮助吗？”
　　没有人应答。
　　门内传来的那股味道好像越来越浓烈了。
　　叶逐云想，他要不要管这个闲事呢？这算是强闯民宅吧？
　　多管闲事充好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青年慢吞吞地后退，缓缓走下了楼梯。
　　脚步声渐渐远了，楼梯间静了下来。
　　可没过多久，急匆匆地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越来越近。
　　推开那扇门前，叶逐云心想，他妈的，麻烦事不差这一件！
　　当时的叶逐云不会想到，这一推，沾染的可不止一件麻烦事，这些麻烦事改变了他的后半生。

　　叶逐云回忆着昏倒前发生的事，心中疑虑不定，自己推开门就失去意识了，难道是被煤气熏晕了？可这又是哪里？看起来不像是医院，不会是被人绑架了吧？
　　而且他明明记得自己浑身上下被雨水打湿，现在那种潮湿粘腻的感觉也不见了。
　　话说自己怎么好像穿的是长袖的衣服啊？这么热的天……
　　叶逐云摸了摸袖口，摸到了一圈精致的蕾丝。
　　这绑架犯活得怪精致的啊，给肉票都穿这么好。
　　正胡思乱想着，房门突然打开了，混沌的黑暗顿时被打破了，一名女仆举着烛台走了进来，另一只手抱着一些像是换洗用的衣物。
　　女仆与坐起来研究衣服袖口的叶逐云对视了。
　　女仆看到叶逐云坐着时先是愣怔了几秒，手中的烛台掉在了地毯上，随着火舌的熄灭，黑暗重新席卷而来，在一片黑暗中传来女仆惊喜的大叫。
　　“我的天哪！公主醒来了！”
　　女仆带着女管家和宫廷医生来到床前，听着这些人絮絮念叨着公主昏迷这么多年还能醒来真是奇迹，叶逐云都感觉自己脑袋嗡嗡的，不明白怎么自己就变了性。
　　透过女仆奉上的镜子，叶逐云看到自己穿着一件精致刺绣白色蕾丝睡衣，金色微卷的长发垂至腰间，可那张脸并没有女性的娇美，还是自己的，但是这样端详着隐约又觉得哪里有些变化，泛出一种古怪的陌生感。
　　叶逐云正思虑不定打量着自己的脸，抬眼却在镜中瞥见站在自己身后的女仆。
　　那张脸。
　　那是一张模糊不清的脸，流动着的五官颜色在板平的肉皮上拧成了一个旋儿。
　　可分明还能听到她因公主突然苏醒欢喜的啜泣。
　　叶逐云的手心出了一层细汗。
　　他不动声色地将镜子换了个角度，另一只手假装整理耳边的发丝。
　　女管家与医生的脸也与女仆的脸如出一辙。
　　叶逐云将镜子放回银盘，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听着管家吩咐女仆准备沐浴的用品。看着这几张荡漾着喜悦的面孔，叶逐云只觉得脊背发凉。
　　“公主殿下，您可能还需要再休息一会，今晚女王陛下将会与您共进晚餐，您苏醒的喜讯将会昭告整个王国。”
　　管家又叮嘱了女仆几句便和医生一起退了出去。
　　沐浴时叶逐云再一次确定，自己确实没有变成什么公主，至少生理上没有。
　　想着女仆那张古怪的脸，叶逐云作为一个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者，第一次开始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
　　叶逐云沐浴后借口自己困倦让女仆也退下，开始在房间里踱步想找找看能发现些什么有用的东西，可越看越发觉这精致奢华的房间处处透着古怪。
　　女仆在离开房间时留下了一盏烛台，可房间很大，烛台的灯光实在有限，叶逐云只好举着烛台随走随照，根据刚刚管家的话离晚上应该还有一段时间，这房间却昏暗得如同深夜。
　　这样装饰繁复的公主闺房，天花板上却没有一盏吊灯，而是整体彩绘着一幅怀抱着婴儿的圣母像，婴儿被包裹在白色的胞衣中，静静地依偎在母亲的臂弯里，面容慈和的圣母垂眸敛目，眼中俱是温柔的爱意。
　　这实在是一副画技高超绘制精巧的圣母抱子图，也许是由于天花板除了这幅画空无一物，叶逐云隐隐觉得这画中的圣母离自己，尤其离房间中央的大床太近了些，美则美矣，却有些挥之不去的压迫感。
　　走到窗边，金发的公主费劲地把层层叠叠的窗帘拉开，惊奇地发现窗户竟然是被条条木板钉上的，根据木板和铆钉的磨损程度，应该是已经封钉了许多年。
　　没有灯，没有窗户，怪不得怎么都驱散不了这点黑暗。
　　精致的衣柜里有很多漂亮干净的裙装，奇怪的是除了叶逐云身上穿的少女的衣裙，还有一些更小的，像是幼童的衣物，这些华丽的服装从小到大有序叠挂着，形成一片白色的海洋，一打开柜门几乎要涌出来。
　　叶逐云在房中又翻找一阵，除了精致的摆件，只要是生活的用品，几乎都是从幼童到少女各有一份，甚至有一些婴儿用品，这位公主似乎从出生起便一直住在这个古怪的房间中。
　　在发现确实没有什么能用到的东西后，叶逐云坐在柔软的大床上，整理混乱的思绪。
　　首先，这里肯定不是自己昏倒前的居民楼，整蛊节目现在也人气不高了，况且造这么一堆东西出来的成本……多无聊的人才会这么干！
　　想到镜中那几张诡异的脸，金发的公主不禁打了个冷战。
　　身为唯物主义者的叶逐云现在都不能确定这里是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想到晚上还要和不知是人是鬼的女王共进晚宴，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事到如今，再难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叶逐云本来在心中预想最困难的部分应该就是怎么面对女王陛下了，毕竟他对这个昏迷多年的公主过去的经历一无所知，很难不在女王面前露馅，万一表现得太异样，会不会被当成女巫绑出去烧成灰……
　　但叶逐云没想到他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怎么穿着高跟鞋像个正常人类走路。
　　平心而论女仆拿来的那双白色高跟鞋的鞋跟并不算特别高，只是尺码有些小。
　　但真正穿上迈开腿才晓得它的厉害，冒牌公主踏了二十多年的平地，一朝踩上迷你高跷走路难免深一脚浅一脚，只觉得脚下没个实地。
　　女仆扶着与高跟鞋搏斗的叶逐云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女仆为难地开口：“公主，您的脚不舒服吗？这样去面见女王陛下，恐怕……”女仆抿了抿嘴，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恐怕是对女王陛下的不敬。
　　狼狈提着裙子的青年在心中帮她补全了后半句。
　　就在他歪歪扭扭地在房中练习时，一名女仆向内通传，莎多琳女官已经来了。
　　刚醒来的时候，只有女仆管家和医生来过，倒是没见过这个莎多琳女官。
　　不多时，一位穿着深红色礼服大约四十多岁的女性走了进来，她的背挺得很直，神色平静而严肃，只在向公主行礼时露出一个浅硬的笑容。
　　她吩咐让女仆下去，叶逐云感觉房间里好像多了一座瘦而冰冷的雕像。
　　“本来应该是请公主殿下到训礼堂进行学习的，但女王陛下体恤公主殿下刚刚苏醒，不宜多添繁劳，于是请下官来指点公主一二。”
　　话说得极客气，但莎多琳那种冷淡疏离的态度却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冒牌公主心中虽疑，嘴上却应承得好：“有劳您了。”
　　莎多琳好像并不在意这位公主的态度，开始提点她一些晚宴需要注意的礼仪与细节。
　　对于晚上的晚宴，叶逐云真是越想越抓瞎，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官职高一点的人，而且听她的来意很有可能是女王身边的人。
　　他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在记下晚宴相关礼仪后，叶逐云状似无意道：“我刚刚醒来还有些不适应……女王陛下这些年来可好？”
　　莎多琳冷淡的脸上显出几分意外来，又极快地收拾妥帖，说：“陛下很好，只是一直记挂着您，如今您已经醒来，真是上帝保佑。”
　　叶逐云垂下眼眸，说：“是啊，只是我昏睡了这么久，只觉得很多东西陌生得很。”
　　“这些年的事情陛下也会给您讲的，她很想您，一定有很多事情想要与您分享。”
　　莎多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不那么冷硬的微笑，这点短暂的微笑扯动了几下她的面具。
　　“毕竟您与陛下是亲姐妹啊。”
　　公主与女王陛下的关系是姐妹！
　　叶逐云得到这个关键信息暗自庆幸，至少不会不小心管女王叫妈。
　　莎多琳接着说：“在今晚宣布您醒来的消息之后，成年礼的筹备也会提上日程，还请您做好准备，下一次我们会在训礼堂见面。”
　　看来这位公主马上就要成年了。
　　莎多琳将自己的任务完成，便从房间里退了出来，她吩咐女仆，为公主换一双大尺码高跟鞋。
　　回到训礼堂，莎多琳坐在桌前低头思量了片刻，用羽毛笔在纸上写下一句话。
　　“公主已脱离梦境管理，计划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