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鲤迩

6、逃跑

　　第四日。

　　一早，李笙来敲门，惊扰了我的好梦。他要外出，为了防止我逃跑，等一吃完早餐，他就立刻用绳子把我绑起来。

　　院子里，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我的逃跑计划也正式开启。

　　我使出浑身解数，先让麻绳变松弛，在这个过程中，椅子脚不断磕碰着地板，发出时轻时重的“咚咚”声。一个不留神，我连人带椅子侧翻在地上，磕到了头。我忍着剧痛，费了好大劲儿，终于将右胳膊抽出来。我又花了两分钟，解开腿上的绳子。

　　我的手机应该被李笙藏在了房内，钥匙他带在身上，所以我没再耗时间。从厨房找到一把水果刀，塞进裤子口袋。

　　我顺着桃树，爬上了墙头。院墙外，是片空草地，我毫不犹豫跳了下去。左脚崴了一下，不过这点痛还能忍受。我站起来一瘸一拐，沿着小路往前走。

　　四周为桦树林，正值春分，绿意盎然。鸟儿在树梢停留，啾啾地啼叫。路面有车轮碾压的痕迹，扬尘已经退去。整条路长约一公里，我走到一半，左脚踝像针扎似的疼，不得已停下休息。两三分钟后，我逼迫自己站起来，忍痛前行。我必须在李笙返程前，从这里逃出去。

　　出了桦树林，前面是一条曲折的山路，望不见尽头。四周青山，巍峨壮观，连绵不断。

　　我从记忆中搜索地理方位，确定这里为Z市的北郊。山脉大多保留着原始生态，未被开发过，也不属于旅游景区。故而，这里人烟稀少。

　　我沿着山路，走了半个钟头，没看到一辆车或者一个人，也自然不足为奇。

　　还有多远能看见公路，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想逃出去，就必须一直走。幸运点，能搭上陌生人的车，回到市区。再不济，打个报警电话也行。这样的想法支撑着我，又走了好长一段路。

　　太阳从东边向南逐渐高升，脚下的路也被炙烤地发烫。我像是行走在沙漠里，汗水如雨下，浸透了衣衫，贴在肌肤上。那种黏腻不通透的感觉，令我倍感烦躁，但步伐一刻也不敢停。脚踝的伤麻了，失去痛觉，我的小腿也肿成大象腿。

　　我在茫茫大道上，继续孤影单行，这般境遇和苦行僧没什么区别。想起，佛家曾言，渡人不如渡己。我就当渡自己，寻找人生的归处吧。

　　大约又行至一公里，我和李笙狭路相逢，他许是料到我会逃走，很淡定地下车，朝我走过来。

　　“等你走出去，天就黑了，狼群也会出来觅食。要是不想被吃掉，就乖乖上车。”

　　“我不会跟你回去！”

　　我拔腿跑了几十米，被他追上抓住，塞进了车里。车门一锁上，我就开始踹驾驶座，喊道：“你这个绑匪，一定会被警察抓起来，关了十年八年！...你他妈不想坐牢，就立刻放我走，听见没有？！”

　　李笙抓住我的两个脚踝，恶狠狠地说：“你要是再敢乱动，老子就打晕你，把你塞后车厢！”

　　我停止招惹他，静静地靠在车座上。

　　－

　　刀子抵住李笙的脖子时，他无比震惊，牙齿轻微打颤。

　　“孔玲，你想干什么？”

　　“马上掉头，送我回市区！”

　　我持刀的手在发抖，声音却意外地冷静。但是，李笙不仅没转方向盘，油门还一脚踩到底，车速飙升起来。

　　我不安地攥着刀子，往他的肌肤上戳去，大声喊：“你再不掉头，我会杀了你！”

　　“好！那就一起死！”

　　男人的声音像从地狱中传来，让我陷入巨大的恐惧。车子以一百八十迈的速度飞驰着，我心脏快跳到嗓子眼，咒骂着收起刀子，喊道：“停下来！...快停下来！...”

　　李笙的脚松开了油门，慢慢地车子停在路边。他伸过手问我要刀子，我丢给他的时候，吼了句疯子。

　　他冷扫我一眼，观察着那把水果刀，阴沉沉地问：“你当初是不是也用刀杀了她？”

　　我怕他突然发疯，将刀子刺过来，身子往后缩着，手也抓到车把，战战兢兢道：“我不记得了...”

　　李笙轻哼了一声，将刀具揣兜里，从驾驶座上下来。他点了支烟，目光眺望着远处。

　　我趴在车窗，凝望着男人的背影，突然萌生一个很怪诞的想法，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与他一起做对地下比翼鸟也挺好。

　　*

　　我在房间试文胸，有点偏大，不过无所谓，穿上衣服，一样能迷惑人的双眼。

　　等我出来，两碗热腾腾的牛腩面已经做好了，闻着扑鼻的香气，我暂时忘记不愉快，高兴地说：“终于不再是蛋炒饭了！”

　　李笙安静地吃面，头也不抬地问：“有没有驾照？”

　　“有啊，怎么了？”

　　“既然会开车，下午去趟山里，让你看看狼群什么样。”

　　“我错了，我不会再逃跑...”

　　“再这样下去，我们俩都会疯掉！”

　　李笙骤然拔高音量，有种气吞山河的气势，将我吓得身子一颤，怔怔地望着他。对视了几秒，他的声音又缓和下来，说：“换个环境，或许你的记忆就回来了。”

　　“唔...我明白了。”，我低头安静地吃面。

　　李笙让我亲自驾车进山，是怕我再次袭击他。但在驾驶过程中，我脑中会闪现奇怪的画面。我好像不是身处山谷，而是身在都市的霓虹灯街道。

　　呼啸而过的汽笛声，人声鼎沸的交谈声，聒噪闪亮的夜店，醉生梦死的年轻男女，以及两个女人拉扯争吵的画面。

　　“啊！...”

　　我头疼地厉害，单手抓方向盘，敲着脑壳。前方突然出现一道人影，我猛地踩住刹车，听见李笙咒骂一声：“靠，你会不会开车？！”

　　我癔症了几秒，说：“前面有个人！”

　　“哪有人？”，李笙脸发白，口无遮拦，“你是心虚，看到鬼了吧！”

　　我靠在车座上，浑身冒冷汗，说：“车给你开...”

　　他抓住我的手臂，质问：“你想起什么了？”

　　“我好像知道，在哪儿见过李慧了。”

　　“在哪儿？”

　　“夜店”

　　李笙有点不太相信，松开手说：“她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好像是去找人...”，我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凝神思索，“她去找一个女孩，她们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起来。”

　　“那个女孩是谁？”

　　我俯身下去，疲惫地喘着气，努力从模糊的记忆中，辨别和李慧争吵的女孩的面容。当她的五官清晰地浮现时，我猛地直起身，瞪大眼睛。

　　“是孔灵！”

　　“你确定吗？”，李笙问。

　　“没错，就是她！”，我笃定地说，“她们早有联系，这也就说明，孔灵才是杀害李慧的嫌疑人。”

　　李笙怔在那儿，许久，才回过神问：“我要怎么相信你？”

　　“你可以去查！找到孔灵，真相自然就揭晓了。”

　　说完，我重新发动车子，往山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