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自兹去》曲递

18、第18章

　　整个高三，因为家离得近，也为了休息得更好，杨染和王允城仍然没有住校。除了极少部分像他们这样家离学校特别近的，其它学生都被要求住校了。

　　每天晚上九点放学，也许是觉得这个时间有点晚，范苗和萧明商量好，会轮流来接他们回家。

　　有一天，杨染看着夜晚的街景，突然感叹，“我已经好久没有在上学时看过傍晚的落日了。”

　　范苗当时心疼地拉着她的手摸了摸，“快了，高考完就好了。高考完咱们就去旅游去，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天天看日落。”

　　“那可太好了~”

　　在漫长又痛苦的高三生涯中，直到围观别人的崩溃前，杨染一直以为，自己才会是突然情绪崩溃的人。

　　那是短暂的寒假过后，高三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朱华没有说什么狠话和鼓励的话，只是在台上帮他们“算账”。

　　“时间过得真的很快，同学们，我们来算一算你们真正学习的时间才有几天：一模、二模、三模这种大型考试各两天，讲评试卷各两天，这还不包括平常的各种小测试；再扣掉元宵、清明、劳动三个节假日，每周的周日；再扣掉我们有同学偶尔迷茫一下，调整情绪浪费掉的时间，你们真正有效学习的时间可能都不到80天。80多天，一眨眼就过去了，我言尽于此。”

　　当天气氛其实本来很是不错的，毕竟刚刚放了寒假，过了年。下课之后教室的气氛十分喧闹。

　　就在那个时候，教室中间的一个男生突然生气地捶着桌子，大声喊道：“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学习了！”

　　他长得人高马大，看起来很凶，喊完后，教室里立马安静下来，同学们说话都自动降低了声音。

　　大概大家也都非常理解，大家的情绪状况也都差不多，这个安静到诡异的楼层里早就充满了易燃易爆气体，只要一根火柴就能点燃。

　　在她们班斜后方的6班，有一天也是，一个女生和男生吵起来，摔桌子、喊话，估计同楼层所有班级都听见了。那节课正是自习，有好事的同学悄悄站起来，走到门口去看热闹。

　　不过很快老师们就很快过来调解了。先是说了一通其它学生，让他们好好学习，随后把当事人叫去了办公室。

　　在门口凑热闹的那个同学实时向所有人转达进度，过了一会儿，只见他喊了一句“哇老师来了！”便飞奔回座位。

　　杨染看到有一些同学面面相觑，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不知道下一个崩溃的会不会是自己的胆战心惊。

　　大部分时间里，教室里只有唰唰唰的翻书声和写字声，还有空调轰轰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动静。

　　有的时候，杨染的情绪也会突然崩溃，她有一种教室即将爆炸的感觉，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巨大的秒钟走过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近，然后突然，世界就没有了声音。

　　在一片死寂中，危险的气体挤压着时空，她目之所及的一排排课桌、同学、写满字的黑板、挂着鲜红倒计时标语的白墙，这些画面在她面前一块一块崩裂成碎片。

　　但面对破碎后漏出的诡异黑暗，她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承受不住地急促呼吸、流泪和眩晕。

　　更多时候她只是冷眼地看着、感受着世界在她眼前破碎重组。别人看过来，她只是发了三秒的呆，便又埋头做题。

　　和两年前相比，她成长了很多。

　　如果让杨染形容，她会觉得以前熟悉的学校突然变成了专门关押年轻病患的地方——或许是某种精神疾病，大家都尽量假装镇定。

　　这种诡异的错觉一直持续到距离高考只剩五天时间的时候。教室里的氛围像是打开了阀门似的，气氛忽然松动起来。或许也是因为走到今日，多多少少有一些尽了人事，该听天命的想法，大部分同学都慢慢变正常了。

　　气氛在拍毕业照那天达到顶峰。那天轰动得仿佛回到以前每年他们参加运动会的时候。

　　所有同学都穿着学校的礼服，在艺术中心前的广场上集合。

　　老师说，“同学们开心点，为你们最青春美好的样子留个纪念。”

　　但杨染看了看周围，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些高三学生，更像是恢复了神智的僵尸。哪有什么青春美好，这一张张一看就长期熬夜的脸、略显呆滞的眼神和脸上的痘痘，才是最真实的模样。

　　拍班级合照时，杨染站在第二排，她的身后就是王允城。

　　拍完后，避开人群，她顶着脸上“高考加油”的红心贴纸抬头问他，“王允城，我们是不是还没有单独拍过双人照？”

　　“好像没有。”

　　“等会儿在北门外请别人用手机帮我们拍一张吧。”毕竟高中三年，几乎天天走北门。

　　“好。”

　　放学后，很多人在各种地方拍照留念。杨染请徐鸿博帮她和王允城拍照。

　　她看了看比她高一头多的王允城，站到了旁边的花坛上，“来这里，王允城。”

　　王允城刚想站上去，就被她耍赖着阻止了：“别别别，你太高了，你就在下面。”

　　他一边说着“你是不是玩不起”，一边按照她的安排站在前面。

　　“好，1、2、3，我多照几张，别动。”

　　“谢谢你，鸿博，我们俩也来照几张吧！”

　　她和徐鸿博手挽着手，规规矩矩地站在校牌前留了影。

　　“你们把照片都发给我，我来转发给个人。”

　　距高考只剩三天，杨染调整了作息和心态，同时每天刷卷子保持手感。她妈妈紧张到什么刺激性的东西都不敢给她吃，说话也极其小心。

　　早上按老样子跑步时，她和王允城吐槽道，“这可能是我十八年来待遇最好的时刻了吧。”

　　“一样一样，我妈都不让我吃雪糕。”

　　“我也是，我还想吃火锅。”

　　“高考完狠搓一顿去。”

　　“哈哈哈，我就指着这些念头活了。”

　　……

　　高考前一天下午，她们去看了考场、座位号和洗手间。还好考点离得不算太远，但她们仍旧需要先到学校，再由大巴车统一送到考点。

　　六月七日早晨到各自的教室集合，杨染正在低头检查东西，忽然听到同学们沸腾起来，她抬头一看，原来是负责她们车的两位老师齐齐穿着红色的衣服，像吉祥物似的，教室里听取一片“哇”声和笑声。

　　“千万带好你们的东西，跟着我走，我们够显眼的吧？”今天老师们仿佛格外慈爱。

　　很酷的是，她们的校车前方一路都有警车开道。又是一片“哇”声。杨染也忍不住站起来凑了个热闹，和王允城笑着对视了一眼。

　　正式考试时，刚开始她还有点紧张，但是做着做着就进入状态了。这一年，她曾无数次地做题，就只为了当下的这几个小时。

　　下午放学回到学校，已经看到外面有很多家长，她们下了车，在人群中找到范苗和萧明。

　　杨染走过去先说，“什么都不要问。”

　　王允城跟着点了点头，“回家，饿了。”

　　第二天照旧。下午在校车上，杨染与王允城坐在一起，她看着车窗外略过的初夏街景，忽然说，“考完了我反而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突然心慌起来。”

　　王允城摸了摸她的头，“没事，怎么样都没问题，反正已经考完了，回去长长睡一觉，明天醒来我们就一起去吃火锅。”

　　她想起她心爱的火锅，眼睛一亮，“你说得对，终于能自由一段时间了。”

　　“染染，我们……”

　　“嗯？”

　　“我们都报首都的大学好不好。”

　　杨染瞪了他一眼，又笑着说，“到时候再说，现在不要想这么烦恼的事。”

　　王允城无奈地笑了笑，“好吧，随你。”

　　一下车，杨染便对萧明说，“妈，我要吃火锅。”

　　萧明此时仿佛心中一块儿大石头落了地，所以便心情很好地顺着她，“吃吃吃，你盼了很久了。苗儿，我们一块儿去？”

　　“当然，可算是考完了，真不容易，让他们俩先放松几天。”

　　“明天傍晚再去吧，我要睡一个大觉！”

　　萧明听了，翻了个白眼，“好好好，我看哪，你不一定能睡到那个时候，到点你自己就醒了。还有，明天早上不跑步了？”

　　杨染突然反应过来，生物钟这回事不由得她自如操控。提到跑步，她又扭头去看王允城，“明天我们别跑步了，好不好？”

　　他笑眯眯地看着她，“怎么能一放假就偷懒呢，不行。明天早上我们去孟湖公园，你可以想吃什么早点就吃什么。我们可以慢悠悠逛。”

　　杨染仰头思考了一会儿，“也行，看在美食的面子上。”

　　没办法，自从高三时间紧张之后，她实在是很久没有晒着太阳晃晃悠悠地边逛边吃了。那才是生活嘛！

　　直到晚上吃完饭，洗漱完杨染躺在床上，才有了高考真的结束了的实感。所有的要紧事好像都结束了，只除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