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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   接下来的日子,就如杨染期待的那样,她狠狠地浪了很多天。

      吃了想吃的火锅,休息了几天之后,和妈妈逛了街,又和王允城家一起去旅游,四个人从北方小城飞往祖国西南,逛过很多古城,爬了雪山,吃了地道的鲜花饼、粑粑和米线,看过日出和日落,穿着民族服装照过照片。

      去旅游的这十多天,她玩的有多开心,回来之后便有多慌张——不是报志愿的慌张,而是如何给王允城一个交待的慌张。

      高考成绩出了之后。萧明紧张地和她一起对着《高考志愿填报指南》研究报什么学校。杨染对她强调,在没有结果前,不要到处说她报了什么学校,连范阿姨和王允城也别说,结果出了再说。

      报完志愿后的第二天早上,照旧先去孟湖公园跑步。

      跑完步,他们避开人群,走到偏僻无人处。杨染快走几步,来到一株合欢树下,又转身,她看着对面的少年。

      他长开了,如今个高肩宽腿长,脸部轮廓立体,五官又非常精致,眉眼沉静,看人时显得专注而深情。夕阳下的他俊朗、惹眼,却不自知。

      “王允城,你过来。”

      杨染看着他走过来,还记得刚升高二时,她的头顶还能到他的耳朵,而现在,她的头顶只能到他的下巴了。

      她只长到168,他却蹿到了186。

      杨染站上树根,自觉高了一些,“离近点呀。”

      风吹过盛放的合欢花,王允城走向杨染,离得很近,他垂眼看着她,喉结微微动了动,“做什么。”

      杨染仍然是那张鹅蛋脸,只是退去了婴儿肥,她天天跟着自己慢跑,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眉不描而黑,唇不点而红,不再像高二时那样苍白。

      下一秒,王允城听到熟悉的剧烈心跳声。

      杨染踮着脚,双手环抱住他,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谢谢,很高兴认识你。”

      然后她便因为害羞,王允城想那一定是害羞——她很快松开他,不敢抬头看他,双手捂了一下脸。

      她的双手慢慢滑落下的时候,仿佛是慢动作在王允城眼前播放着,他一只手精准地握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罩在她的后脑勺,他低头,把她拉向自己。

      杨染还没来得及退出他的怀抱,便又跌入。

      “可以吗?”

      她眨了一下眼,便眼睁睁地看着王允城那双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她仿佛坠入风吹过的湖水。

      他们的唇贴在一起,杨染恍然,这便是初夏的风的温度吧。

      他双眼中的那涟漪也传递到她眼中,在长久地凝视中,她似乎有些眩晕。

      她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十秒,她忍不住张嘴,轻轻地呢喃,“我……”

      -我想呼吸。

      还没说完她便感觉被电了一下,继而陷入一片久违的空白。

      初夏的晚风为什么会带着电?杨染不解地睁眼,又被另一双熟悉的眼捕获。

      一年又一年,王允城期盼这一刻已经很久很久了,他仿佛沙漠中的旅人,渴望着一处芳香甜蜜的水源。

      他像一只小兽,笨拙而急切地触碰着少女柠檬糖味的柔软的舌。

      但她似乎是受了惊吓,从嗓子里挤出一些甜蜜的声音,接着,淡淡的红晕爬上她的双颊。

      她被他握着的手张开,又攥住,她开始挣扎。

      小可怜,王允城心想,这个笨蛋快窒息了。他松开她一只手,与另一只手十指相握。

      他撤出来,并不远去,而是移到她耳边,用气声笑着说,“呼吸,杨染。呼吸。”

      杨染从那种能攥住心脏的真空期缓过来,后知后觉地感知到自己脸上烫人的温度,和酥麻的舌尖。

      她下意识地想拽出自己的手,却被王允城更紧地握住,她躲不了,只好用仅剩的那只手捂住嘴,抬头瞪他。

      “坏蛋。”她躲在那只手后面偷偷骂他。

      王允城哼了一声,又拉开她的手,再次快速地吻上去。

      “唔……”杨染颤抖了一下,等迟钝地想起来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太超过了。阿城。

      她的心脏和大脑已经超负荷了。连指尖都丢了力气,麻得皮肤仿佛都在跳动。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充满笑意的眼睛。

      他心里轻轻一叹,只要遇上她,他就太容易便起了爱怜,心软得一塌糊涂。

      完了,把人欺负哭了。

      他用大拇指擦掉她清莹的泪,却发现越擦越多。

      他捧着她的脸,认真看她,“你还哭,我还亲你。现在不怕被人看见了?”

      他见她委屈地望着他,喘着气,只张嘴却不出声,他知道她这又是被情绪缚住了,他拍拍她的后背,“慢慢来,深呼吸。”

      杨染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他张合的会咬人的嘴,又盯着他的眼,慢慢地说。

      -你欺负我。

      “是我太坏了。”王允城又拍拍她。

      过了一会儿,杨染听见自己嗓音喑哑,“不是,不是不让你亲。”

      “嗯?”王允城目光停顿。

      “但是太超过了,阿城。”

      一朵淡粉的像雾一样的合欢花被风吹落,猝不及防掉在杨染仰着的脸上,她吓地抖了一下,闭上眼。

      王允城神色莫测,喉结大幅动了一下。
      “好。”等她睁开眼后,他又凑上去亲了一下合欢花停留过的眉心处,便放开了她。

      后来她和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直到两个人的肚子都咕噜咕噜地叫起来,才去买早饭。

      七月底,巧合的是,杨染和王允城的录取通知书是同一天,由同一个快递员送来的。

      王允城一开始很高兴,直到看到杨染的学校——那是一所南方的高校。他沉默了足有十秒钟,才听到杨染的声音,“妈,我们去找同学交流交流,你们保护好我们的通知书啊!”

      说完她拽着他就走了,她说,“阿城,跟我来。”

      她拽着他又走到公园里那颗合欢树下。王允城撇开眼不想再看见这棵树,否则他会想起来一个月前她和他曾在这里甜蜜地亲吻过。

      杨染想摸摸他的脸,却被他躲开了。

      “王允城,我们的相遇,就仿佛你冬天走过薄薄的冰面,出于怜意,亲吻着冰面下的鱼。我们不能把这当成真正成熟的爱。”

      他盯住她问,“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她似乎很痛苦,很费解,又不得不把那些东西摊开来与他交待清楚,她知道她必须这样。

      她慢慢讲给他听,声音不由自主地有了哭腔:

      “阿城,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也会变成那样自以为是这世界的天的庸俗男人。

      我们年少时的感情太过脆弱,以后或许会被现实与生活打败,爱意会被磨平,我们之间会只剩淡漠,讨厌,甚至是仇恨。到那时候,有一天你或许也会像我父亲打我妈妈一样,也打我。

      我们很容易便会分开,然后你会和每个肮脏的男人一样,期望着圈养一个新的女人,等着她给你噗噗下崽,平凡地度过这一生。

      这是你们的期望,但是我怕疼,也怕世俗的偏见。除了你,我可能不会再这样纯粹地喜欢一个人,所以,就终止在这里不好吗?我们都是最美好的样子?”

      杨染讲着讲着,低下头去,盯着地,她不敢抬头。他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两双大手捧起她的脸。

      王允城又气又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杨染愕然,他知道自己是养子的那天都没有哭过。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杨染,你凭什么只凭你一厢情愿的猜想就抹杀我们所有的感情?”

      杨染伸手摸上他的脸,替他擦掉滚落的泪水。

      “是我不好,是我固执,但你不要哭,阿城。你知道的,我真的喜欢你。我不会再遇见像你这样好的少年了。我喜欢你到恨不能杀死你,这样你就会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了。你不会被世俗沾染半点尘土。

      但你对我来说像一团终究会变脏的雪。我又不忍心捧着你,让你化在手心。也许最好的结局就是放你回去,看着你变脏。而我只要记住现在的你就好了。

      不要哭了嘛阿城。你知道的,我们现在都没有实力与资格谈真正的爱,你现在无法真正拥有我,我也无法变成健康的人真正拥抱你。”

      王允城低下了头,他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的样子。他从没有跟她讲过,他觉得她与朱华有同一种特质——她说丢下他,就是真的丢下他了。

      正是因为他们都惧怕那个可怕的变形的未来和现实,所以他懂她在说什么,意味着什么。

      她的清醒对现在的他来说很残忍,但他知道的,染染从来都是这么坦诚的人。他是为此而哭,也为自己无法许下百分之百的誓言哭,他不会用口说无凭的誓言来哄骗她。

      往后三年又三年,连他对未来的自己也没有完全的信心。李景和他讲过,他表哥那个学校,一半的男生都嫖过,而另一半对待感情则完全是利益至上,不管是何种利益。而他的父亲和染染的父亲,一个家暴,一个出轨。这就是他所了解的真正的现实。

      他无法对她保证未来的自己是怎样的,这是不负责任的。

      杨染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她拥抱他,拍拍他的后背,“阿城,你不要太过伤心,一辈子很长。除了感情,你有太多的事情可以追求了。”

      而王允城不说话,只想狠狠地抱着她,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

      年少的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好像被分裂成了好几个人,有的愤怒,有的悲伤,有的心疼。他的染染,好像失去了爱与信任人的能力,只能时刻把自己孤苦地拴在被伤害的那年盛夏。

      杨染反而心情轻松下来,她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接着说:

      “也许没有那么糟,阿城,我只是不准备在这个阶段过快地决定人生伴侣,因为我知道那很大可能走不长。

      如果,我是说如果,也许是五年,也许是七年,或许我们都长成了糟糕的大人。有一天你仍然只想和我走完这糟糕的人生的话,若我也没有走向他人,那个时候你便来找我吧。如果是真正的爱的话,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但若是你已经变成一个糟糕的父亲和男人了,就不要来了。”

      王允城想吻她,像发泄自己怒火一般地吻她,但他又清楚地知道那是不对的,是她讨厌的。那样的话,他总有一天也会如她所说,在不能完全控制自己中融入现实的泥淖。

      他又怕自己伤到她,咬着牙放开手。明明只是后退一步,却仿佛爬上一座山那样艰难。

      他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苦,明明咽下一腔血,却硬是要吐出一朵花来送给她。他又想,或许这对染染来说更难。她爱他,要先揭开自己陈年的伤疤,将幼稚的他最温柔地放在上面,她这样忍着痛苦,这样温柔坦诚,他便绝对不能反扒着她的伤口吸血。

      他得退出来,等染染的伤疤好了,等她和他都成长为一个健全的人格,等他们真正长大,才有资格说爱,说永远在一起。

      再没有比染染更好的人了,他想。

      王允城或许永远忘不了,18岁这年盛夏,他得到他最初最纯的爱的时刻,也同时失去了它。

      后来杨染和母亲很快搬出了小巷——她们要去她大学所在的南方城市租住了。

      最后的那天,王允城和范苗送到巷子口,他们都很舍不得。

      因为早就告别过,杨染本想一直不回头,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她眼含热泪,笑着同王允城挥手,“范阿姨,再见,我会想你的。阿城,要好好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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