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自兹去》曲递

16、第16章

　　高二下学期开学，杨染与王允城如愿在一个教室里相见。但是这份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

　　这学期开始，所有学生包括走读生，都要上晚自习，上到晚上九点才放学；而周六也照常上课，不含早读的话，只上十节课，上到下午五点半放学；而周日，通常他们会被作业淹没。

　　除了吃饭和睡觉外所有的时间几乎都被挤占，虽然迫于硬性规定杨染很快便习惯了，但是她的身体足足花费了一个多月才真正适应——这还得感谢王允城每天都拉着她跑步，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轻盈了许多。

　　每天晨跑时，他们绕着学校跑一圈，看围墙里和路边的腊梅、迎春、樱花、桃花、玉兰次第盛开。

　　某天早上跑步的时候，杨染突然停下了脚步，在一株玉兰树前喘着气站住了。

　　三年前的一个春天，她还在首都女中，从教学楼出来到右手边的食堂有个顶上挂满紫藤的花廊，角落里有一株约有三层楼那么高的大海棠树，在与对面图书馆间的路边零零散散点缀着玉兰、晚樱。午休时很多女生在这一处散步、看书、聊天，俨然已成一景。

　　某天中午，杨染看到班里很有才气的那个女生坐在廊下看《三毛全集》，海棠花落了她一身。

　　语文老师经过，从她头上摘下花瓣，开玩笑地对她说，看什么呢这么专注，落了一头的花儿。她抬起头，双眼含着泪，把书的封面举在脸前给老师看。老师走了，她又低头看书。

　　风骤起，花瓣如漫天碎玉般静默地飘荡在那一处天地，这是极其浪漫的一幕。

　　不过杨染独爱园里那几株玉兰，那时她的课桌靠窗，只要往外一望，便能看到直立的玉兰枝头。别人都是花花绿绿地开放，独有玉兰，叶未开，而花先开，大朵大朵的，朝着蓝天。

　　不论在多么喧闹的氛围中，它总是有如王维那首诗一样的氛围：“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这是独属于春天的浪漫和震撼。

　　王允城停住脚步，在远处转身笑着问她：“怎么了？”

　　杨染回过神，甩下往事追上去，朝他笑笑，“没什么，我太喜欢玉兰，太喜欢春天了，想起了以前的事。”

　　后来枝头上不再有花瓣了，隐隐约约的花香也彻底消失，她失落地想，这个春天来的很匆忙，走的也很匆忙。

　　花谢了，高中阶段所有的新课也都上完了，各科老师们陆陆续续开始带着进行一轮复习。

　　暮春，阳历五月，天气真正变暖和了。

　　杨染平淡无奇的学习生活中终于有了一点意外的涟漪。

　　这天是周六，下午五点半放学后，王允城做值日，她便与他说，“我去北门对面的文具店买东西，我在那儿等你。”

　　“好，你先去。”

　　“你要喝什么东西吗，我先帮你买好。”

　　“老样子吧，柠檬汁。”

　　文具店旁边有一家奶茶店，很受学生欢迎。不过杨染磨蹭了一会儿，先去买了厚笔记本，再过去的时候人已经变得很少了。

　　她拿着两杯茶出来，拐到旁边小路里站着等王允城。她想他应该是留到最后拖地了，所以才这么慢。不过按往常的经验，现在怎么也该出教室了吧。

　　她垂眼，想喝一口奶茶，却看到三双围过来的脚。抬头一看，来人也是学生，穿着洗到发黄的校服。

　　“美女，我注意你很久了，你是杨染吧？”

　　说话的这个人正面对着她，他的头发是笔直向上长的，吊着一双眼，看起来很叛逆不服管。

　　杨染突然想起来去年校庆时陈迟对她讲的话，迟疑着问道：“你们是，十三中的？”

　　听了这话，这个人离她更近一步，“呦，一中的学霸美女都知道我？我叫曹贺，我想认识你很久了。”

　　他说着话抖了抖烟。杨染闻到烟味，皱了皱眉。杨兴也爱吸烟，她和他生活了几年，就闻了几年劣质二手烟。她讨厌极了烟味。

　　闻到飘过来的烟味，她觉得那种嗓子痒的感觉又来了，于是偏过头咳嗽了几下，又尽力屏着呼吸。

　　“不喜欢烟？我这就掐了。这样，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交个朋友。我特别喜欢和你这样好看的好学生交朋友。”

　　杨染看着他，后退一步，靠在墙上，“对不起，我不想和你交朋友。”

　　“别这样，”曹贺和旁边的人对视了一眼，低头笑着又往前来，“给个面子嘛。”

　　她紧张地把奶茶举在胸前。

　　“噢，要请我们喝奶茶啊，我就喝你这瓶了。”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来拿她手里的奶茶。

　　她拿着不肯放，“这个我喝过了。”

　　“没事儿，我不介意。”他的手往上挪了挪，碰到了她的手，看她还是不肯放，他干脆慢慢低下头就过去，“你是要我就着你的手喝？也不是不行。”

　　说完他的头就凑过来，杨染吓得立马松开了手，向他那边推去，“送你了，我要回家了。”

　　曹贺看她向左转身要走，抬起一只胳膊拦在她身前，她便停住脚步，抬头又愤怒又害怕地看着他。

　　他低头迫近她，看着她往后躲，心情很好，他喜欢她这幅表情。

　　“曹哥，你悠着点，她们学校可就在对面。”

　　曹贺扫兴地停顿住，拿出手机放在她面前，“杨染，你看，我真的只是想很礼貌的求个联系方式，加个微信，这也不可以吗？”

　　杨染缓慢地伸出手接过他的手机，正要输自己的微信号，便听到似乎是王允城在叫她。

　　“染染？”

　　她松了口气，快速答道，“在这儿。”

　　王允城听着她的声音过来，便看到被三个人围住的杨染，中间的高个子拿着一杯奶茶，那应该是杨染的奶茶，他的面色一下子冷了，“你们是谁？”

　　曹贺不爽地“啧”了一声，从杨染手里拿走手机，转过来问，“你又是谁？还染染？”

　　王允城挽起袖子走过去，“怎么，你们十三中的耍流氓耍到我们一中来了？”

　　他上下打量着王允城，和身边两人说，“看看，同样是一中实验班的，他就比那些又蠢又呆的木头有意思多了。”又转过来凑近杨染耳边，“他们都是木头，不过，美女除外。”

　　王允城握紧拳头，往前走了几步。

　　杨染躲过曹贺的动作，看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及时走过去拦在他们中间，她去拉王允城的衣袖，“阿城，走，不能打架。”

　　“怂蛋。”

　　她扭头瞪他，“曹贺，你不要太过分。”又去拉王允城的手腕，“我还有好多好多作业，阿城，跟我走。”

　　曹贺退了一步，玩味地看着杨染把她拽走，过了一会儿他朝他们俩的背影喊道，“明天见，染染。”

　　杨染只当听不见，她在低声劝浑身紧绷的王允城：“不要和他们打架，不值得。明天我们躲着走，他们没什么耐心的，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估计没几天就歇了。”

　　看他没动静，她摇了摇他的胳膊，“听到没？”

　　王允城闷闷地“嗯”了一声，反过来拉着她的手走了。

　　第二天晚上放学。杨染悄悄说，“我们不从北门走，从南门出去，往东边多绕一个路口到小巷子里，不和他们打照面。”

　　王允城还是很不爽，“凭什么我们要主动躲着。”

　　她瞪他，“他不学习到处打架，你也不学习了？”

　　“你说了算，走吧，我们跟他们打游击去。”

　　说完他们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他们绕了好大的一个圈，到了那个路口，就快速跑过去，他们之间隔了一条街。

　　跑完杨染痛快地笑起来，“让他们在原地等着吧哈哈哈哈……”

　　王允城又是好笑又是觉得不理解，和之前遇见赵一卓那件事相比，她确实成长了，但却长歪了。她仿佛一点也不生气，也不觉得躲着不太勇敢，只是以最快的速度避开他们回家。

　　于是两人就这样跟对方打了两天游击。

　　不幸的是，第三天，对方学会在两个校门分开堵人了。这天王允城和杨染本来打算继续从南门出去，但是远远地，王允城已经看到曹贺和另一个人两人站在马路对面看着这边。他果断拉着杨染转头去北门。

　　幸好守在北门的那个人并不认真。他们两个以别的同学为掩体，快速从寸头男旁边跑过。

　　寸头男原本在看手机，听到跑步声后抬头一看，果然看到杨染和王允城的背影，他骂了一声，一边给曹贺打电话，一边拔腿去追他们。

　　这两个人不按套路出牌，昨天和前天让他们等了那么长时间，今天再不教训教训，他都出不了这口气，更别说曹贺了。

　　上次曹贺搞一个一中的女生就没成功，还被告到学校，他们被老师和家长狠狠地盯了将近一个学期，都没法混出来了。这两个看来也不好弄。

　　“人呢？”曹贺是骑自行车过来的，到了他身边，把车往墙上一靠，怒气冲冲地问。

　　“跟丢了，但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应该躲起来了。”

　　“草，这俩兔崽子。你看着我的车，我去找。”

　　曹贺抓了一把头发，把书包也扔给他，转身朝小巷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