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自兹去》曲递

12、第12章

　　第二天就是校庆日，十二月一号，星期五。

　　早上六点三十分，整座城市还没有醒来，杨染便已经独自艰难地爬到学校。班级此时还没有人，她便背着书包去活动教室。

　　走到门口一望，此刻里面已经一片忙乱了，看来学校请了一个化妆师团队，每一张桌子上几乎都堆着零零碎碎的化妆品。

　　“杨染，发什么呆呢？快进来。”

　　“来了。”杨染回过神，进去找了个座位坐下，立马便有一位留着短发的年轻女人走到她面前。

　　“同学，你也是合唱队的吧。我来给你化妆。”

　　“对的，谢谢您。”

　　接下来的过程中，杨染变成一个十分听话的人偶。让她闭眼，她便闭眼，让她大大咧开嘴笑，她绝不闭嘴。

　　她唯一一次参与这种大型活动是在小学六年级。

　　那个时候她自觉已经是大姑娘了，和三四年级的小豆丁不一样了。但毕竟还是个愚蠢的小学生，那年她在六一儿童节表演一个诗朗诵的节目，老师喊她去化妆的时候她还一无所觉。

　　她当时还以为化妆都是那样的——和她一块儿诗朗诵的女孩子，嘴唇涂得血红，两腮也打成了高原红，眉描得又粗又黑。这对一个小学生来说还是有点超过的。

　　活动结束后，她走在小巷里，班里几个招猫逗狗讨人嫌的男孩子从她身边走过，嘲讽她的脸像猴子屁股。——本来她还拿了个三好学生的，但因为这件事，她回家的时候很不开心。

　　杨染盯着这位姐姐的黑色口罩神游，本来是不想打扰她的，但她想起小时候这桩事儿来，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姐姐，我们不会化的太浓太夸张吧？”

　　“为了保证舞台效果会比日常妆稍微夸张一点，但这是校庆的活动，不是比赛，不会很夸张的，你看看她就知道大概化完什么样了，别担心。”

　　杨染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是已经化完的陈迟。

　　“陈迟，抬头给我看一眼嘛~”

　　陈迟跑到她面前，臭美地问，“怎么样，好看吗？”

　　“很好看。”她眼前一亮，总体来说是比较淡，除了口红有点红。

　　陈迟伸手勾了勾杨染抬起的下巴便坐在旁边，无聊地靠在墙上。“哎，慢慢等吧，校庆九点多才开始，等所有人都到了，再化完估计还不到八点。”

　　“你紧张吗？”自从到校之后，杨染就紧张得手冰凉冰凉的，感觉心跳得极快。

　　“说不紧张是假的，不说了我再背背词儿！”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的书包和外套怎么办？”

　　“先放这个教室，校庆完了再来拿。”

　　“谢谢，你去背词吧。”

　　七点四十分，所有人都化完妆。老师带着她们又唱了两遍。

　　八点半，老师挨个检查每个人的装束。检查完，他们从活动教室去礼堂，经过楼道里窗户的时候，杨染看到有同学现在才刚刚到教学楼。他们不用早起，真好啊。

　　他们的位置在礼堂中间靠后几排。九点半，校领导入场之后，校庆正式开始。

　　很快，就轮到合唱团去后台等着。

　　真正上台之后，杨染反而不紧张了。因为从台上看，台下基本是是黑漆漆的一片，她就那样盯着指挥老师和看不到人脸的后排座位唱完了全程。

　　下台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两首歌的时间这么短。

　　合唱团的节目很靠后，她们下台后便进入颁发一堆奖项的环节。又枯坐了一会儿，校庆结束。主持人宣布下午便正式开始校庆游园会。

　　说到这个游园会，她就想起徐鸿博来。

　　那时老师说下午的游园会有很多项目，她们可以想玩什么就玩什么的时候，徐鸿博扭头偷偷跟她说，“听起来像庙会。”

　　她忍住了笑，但压不住勾起的嘴角，“确实像。”

　　“杨染，别发呆了，走了。”

　　“啊好！”终于结束了，她想。

　　回到活动教室取书包的时候，杨染看其它人取完就准备回教室，她慢吞吞地缀在后面，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问了。

　　进了教学楼，他们各自去往不同的楼层和教室。她看到陈迟正眉飞色舞地和旁边女生聊着什么。

　　她盯着她红润的嘴唇，终于想起来了，赶忙凑过去，“陈迟，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脸上的妆怎么办？”

　　“噢亲爱的，”陈迟和那个女生对视了一眼，“你可以留着它，只要不动它，它会越夜越美丽的。”

　　“但是，我……”

　　陈迟捏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下，“很好看，相信我，一点都不夸张，除了嘴太红。”

　　她知道杨染在担心什么，会不会太夸张，太跳脱，太多人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之类的。她真的觉得无所谓。

　　“你没有注意到吗，刚刚你下台之后，一路走过来，好多男生看你。”另一个女生偷偷跟她讲。

　　“好啦，我们回班啦，拜拜~”

　　“谢谢你们，再见。”杨染看她们手挽着手走了，她陷入沉思，为什么她们班就没有和她一块儿的人呢。

　　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她偶尔需要莫大的勇气。

　　她打了个哆嗦，因为没有穿外套，所以现在有点冷。但她还是去了一趟厕所——别的很好，她口红确实有点太红，太显眼了。

　　她用纸沾了一层，使嘴唇看起来显得不那么红了，才磨磨蹭蹭地上楼回班。

　　但开门后，果然还是所有人都陆陆续续抬头看了看她。没事的，杨染，不要紧张到手打到别人的课桌，不要和他们对视就好。

　　她屁股坐到凳子上，才算长舒了一口气。

　　徐鸿博盯了她一路，这会儿迫不及待悄悄说：“你今天格外好看！”她完全能想象到，为了舞台效果，就算皮肤不那么白，也会被化得很白，这样脸白脖子黄就会很割裂。

　　而杨染不会，她本身皮肤就是苍白的，冬天在室外站久了，她便像被冰冻过一样，今天化了妆后反而显得有气色了，就像入冬后仍然盛放的那一丛粉橙渐变的月季花。

　　当然，她并不是说只有白皮肤才好看，如果化妆的人的审美好一些，便不会出现上面那种滑稽的情况了。

　　“被如此可爱的你夸了，我一下子好开心！你饿了没？我好想吃饭噢。”

　　“马上就12点了。吃完饭就可以自由地逛庙会了。”

　　“哈哈哈，可惜没有卖小吃的，要是搞一个小吃一条街，我就不吃午饭了。”

　　接下来杨染彻底和徐鸿博绑定了。她们俩去食堂吃了饭，然后兴奋地出发去逛游园会。

　　礼堂正前方，也就是教学楼环抱的小广场上已经摆出两排摊位，有志愿者为她们指路：“除了这个小广场，大操场和两个小球场也有很多好玩的项目。”

　　她们决定每个都去看看。

　　途中杨染以没带手机忘记□□号或者微信号为理由拒绝了三个人，又先后玩了套环、诗词飞花令、单词比拼、推理小游戏等等，最后用赢来的游戏币光明正大地买了一本课外书——《傲慢与偏见》。

　　活动结束后，学生们与志愿者一起留下进行收尾工作。杨染和徐鸿博也留下帮了点小忙。回到教室后已经是三点半。

　　“回家回家！杨染你还不回吗？”

　　“回，但是现在人好多，我稍微等几分钟，你先走吧。”

　　“那我走啦，我妈妈说来接我了。”

　　“拜拜，慢点，别被挤到，我们下周见~”

　　杨染站在窗前看了五分钟的书，正看得入迷，有人轻轻拽了拽她的头发。敢这样做的人不多，她回头一看，果然是王允城。

　　“看课外书？”他探头看了看书的内容。

　　“这是我今天下午的战利品，光明正大换来的。”

　　“你就换了一本书？”

　　“别的没什么实用的嘛。你换到什么东西了？”

　　“换了两个小东西，要不要，我送你一个。”王允城从书包里拿出他换到的两个毛绒兔子挂饰，一个灰色一个粉色。

　　它们实在可爱。杨染忍不住上手摸了摸，软绵绵的。她缓缓把手移向灰色兔子，“哪个都可以吗？能不能给我这个？”

　　王允城下一秒就板起脸，把手往回收，却被她一把抓住指尖，“你说的要送我的！”

　　他忙把手抽出来，一把塞给她粉兔子，便大步向前走去，“送你这个，我不喜欢粉色。”

　　“可我也不喜欢！唉，那我只能勉强收下了，但你等等，我要挂在书包上。”

　　他无奈地放慢脚步，捏了捏灰兔子，也挂在书包上，等她追上来。

　　他们从林间小路向北门走去。王允城盯着前面杨染书包上的粉兔子，心情很好地问：“今天还早，我不想写作业，要不要看电影？”

　　“很好，我通过这个提议。”

　　他看着前面臭屁的人，马尾辫松松垮垮，晃来晃去，突然觉得手痒。

　　“嘶，我要秃了你负责吗王允城！”杨染被拽的头往后仰了一下，她一边按着后脑勺，一边快走了几步。然后回头眯眼打量他，她发现最近他很手欠。

　　被她这样认真地打量，王允城却莫名有点紧张，“我负责，我把我的头发接给你，成了吧。”

　　说完，他走过去抓住她的双肩，把她转了个方向，推着她往前走。

　　“慢点慢点，”杨染倒腾着双腿，忍不住笑出声，“你有点过分你知道吗？”

　　她说完后，身后的人收了手，若无其事地说，“有吗？没有吧。快点回家。”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