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臭臭榴莲

2、02

　　我来拿你的命。

　　此言一出，谷川隼却只当听了个笑话，满眼揶揄扫遍尹阿柒全身，“你用什么拿我的命，赤手空拳？”

　　尹阿柒没作声。

　　谷川隼不禁重新眯眼审视面前男子，身量偏瘦，弱质纤纤，实在不知他哪里来的张狂劲。

　　“遗言。”尹阿柒将视线瞥向一旁恭立的翻译。

　　翻译愣了几愣才反应过来，也觉得这小子是在作死，斟酌一番低头在军官耳边私语一句。

　　谷川隼听后忽觉刚才败下去的兴致重新提了起来，话是对着翻译说，眼光却饶有兴趣在尹阿柒身上打转。

　　“我昨天就找人打听过你，听说你不是青岐镇上的人，也听说，你是个杀手。”

　　军官手一摆，他身旁的副将不多时便捧了一盘银子上来。

　　“我就用这些钱，”谷川隼笑得猖獗，“买我自己的命。”

　　这回轮到尹阿柒愣了愣，大概他也不会想到，这世间会有人主动找死。

　　“这下足够了。”他喃喃一句，扫过台下越聚越多的人群，果不其然看到许多熟悉面孔，或担忧，或急迫，还有希冀。

　　闻鸢紧绞着手帕，心突突直跳，她以为他会暗杀，却料不到是当众。

　　谷川隼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想着自己心里的“公平”，他可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欺负眼前这个中国青年，于是转头命令副将，“把你的刀给他。”

　　尹阿柒见那副官要卸刀，当即一摆手，反而将手指向谷川隼左腰那把配刀。

　　“八嘎！”这一动作彻底激怒谷川隼，他立刻拔刀砍向尹阿柒。

　　台下众人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就在刀刃即将劈到尹阿柒面门之时，尹阿柒极快地一侧肩膀躲开刀刃，同时抬手精准握住谷川隼持刀右手，向下一拉，紧接着提膝一顶，只听“咔嚓”一声，谷川隼腕骨已然断裂！

　　日本军官顿时爆发惨叫，配刀脱手，尹阿柒反接刀柄，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快到众人几乎以为自己刚才闭过眼。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童音，“好！”

　　原是闻鸢按捺不住，率先叫起好来，大家这才纷纷回过神来跟着鼓掌叫好。

　　谷川隼扶着断手，恶狠狠盯着眼前青年，凶光毕露。

　　下一刻，他突然用左手摸向右腰枪袋，当场击毙青年之心昭然若揭。

　　“小心！”一旁跟着的闻少凌眼快，虽是十岁少年也能猜到谷川隼心思，不禁连忙大声出言提醒。

　　不过尹阿柒也早有预料，一步上前紧紧按住他掏枪左手，转到身后，右手反握刀柄架在谷川隼脖颈前，从右往左一剌，滚烫鲜血立时喷涌而出！

　　变故只在一瞬间，一旁俩副将简直看傻了眼，眼见主子性命不保，嘴上大喊“八嘎”举枪就要射击。

　　却奈何尹阿柒用谷川隼身体遮挡，不知上司是死是活俩人也不敢冒然开枪。

　　只这一瞬迟疑的功夫，尹阿柒已然从身后拔出谷川隼配枪，左右两枪，顷刻就送俩副将去了西天！

　　浓重血腥气弥漫高台，人群立时如沸水炸了锅，四散奔逃，那翻译也吓得尿了裤，连滚带爬摔下高台逃窜。

　　尹阿柒瞥了眼，没理，扔掉刀和枪，拾起地上银子，转头见闻家姐弟依旧站在台下，便趁乱对他们做了个口型。

　　跑。

　　实力悬殊。

　　自看过尹阿柒擂台杀谷川隼，这四字便在闻鸢脑海里挥之不去。

　　“姐。”闻少凌挨着闻鸢在门坎坐下，仰起脑袋望着院里飞雪，“明明过了春节，怎么又下雪了？”

　　闻鸢心却不在此处，随口道，“今年倒春寒，冷得厉害。”

　　闻少凌捡起枯枝，在薄薄雪上胡乱勾划，“姐，你说他今天让咱们跑，意思是让我们离开青岐镇吗？”

　　听闻弟弟提起尹阿柒，闻鸢才回了神，“大约是，不过眼下我们还不可逃走。”

　　“为什么？”

　　闻鸢轻轻摸了摸幼弟脑袋，“他是怕日本人找不见他，就拿镇上人出气，才提醒我们，但是我在找他出手前就已打听到，日本人在前方的战事吃紧，节节败退，近几日只见调离，不见新兵入镇，想来他们暂时也顾不上咱们这小小的青岐。”

　　“可是……死的毕竟是个军官。”

　　“我知道。”闻鸢扶正弟弟肩膀，“少凌，一则如若我们逃了，余下的人照样会遇到麻烦，二则父亲的生意遍布附近大小镇，就算是离开，也不是说走就走的事。”

　　“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我就一定会想到万全的计划，少凌相信姐姐好不好？”

　　闻少凌似懂非懂，最终还是坚定点头，“嗯！我也会保护好姐姐的！”

　　闻鸢莞尔，伸指刮刮闻少凌的小鼻尖。

　　少凌满脸嫌弃想躲，却又想起一事，“对了姐，你是怎么知道那家伙功夫这么厉害的？”

　　闻鸢一愣，低头笑笑，“赌的。”

　　“……”

　　“我曾数次见他在河边抓鱼，你猜他是怎么抓的，”闻鸢眸底露出钦羨，不等弟弟作答便揭晓答案，“只将石子投到水里，看似轻巧，却一打一个准，我便猜他是个高手，谁知，真叫我赌赢了。”

　　闻少凌看进闻鸢眼底，不知为何心里倒有些酸溜溜的。

　　“哎呀！”忽的，闻鸢从门坎上站起，倒把闻少凌吓了一跳。

　　“他师父的骨灰盒好像还在庙里没带走！”

　　等到闻鸢和闻少凌悄悄赶到破庙时，意外发现尹阿柒居然也在。

　　“你怎么跑回来了？”闻鸢太过惊讶，以至于忽略了对方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

　　尹阿柒见是她姐弟，稍稍卸下警惕，一抬胳膊，露出怀里的小匣子，“回来取点东西。”

　　“往后需要什么，我来替你取，眼下外头实在太危险了。”

　　“你们与我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闻鸢一愣，发觉自己的话是有不妥，闻少凌却没想那么多，仰起小脸问道，“你能不能给我一枚银锭子，我想拿回去祭拜我大哥。”

　　尹阿柒想了想，“如若有下次见面的时候，就带给你。”

　　闻鸢踮脚张望破庙门外，“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离开这儿，我们走小路送你离开。”

　　三人匆匆走在小巷里，尹阿柒的性子是不会主动讲话的，闻鸢想起将他送出去后可能很难再见，心底有些许失落，只想着找些话与他讲。

　　“……对了，还没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尹阿柒。”

　　闻鸢在心里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笑了，“那你是不是在家中排行老七呀？”

　　尹阿柒顿了顿，“算是吧。”

　　“那，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

　　“原来只比我大了三岁。”闻鸢喃喃，又兴致勃勃仰首，“你有多高？”

　　“……”这次尹阿柒没再答话，疑惑扭头睇她一眼。

　　这厢一对视，闻鸢立即低头噤声，随在身后的闻少凌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又走出一段距离，眼见这路就要到尽头，闻鸢止步，“那个，最近小鬼子在主城的战事不好，青岐的事暂时也许无暇顾及，你只要在外面藏好，不会出事的。”

　　尹阿柒琢磨了一下她的话，也随之顿足，回头看她，“怪不得，你说什么后果都考虑到了。”

　　“什么？”

　　“昨夜破庙那群人，也都是你找来的？”

　　闻鸢在对方审视的视线下僵了片刻，才明白他这两句话里的深意，急忙摇头，“不是！我只与白叔一人讲过，兴许……兴许是白叔把他们找来的，但是他们的惨遇都是真的，也当真都是可怜人。”

　　“闻鸢绝没有以道德逼迫先生出手的意思！”

　　尹阿柒望进闻鸢一双大眼睛，里面写满了委屈。

　　闻鸢一身女学生打扮，及腰长发均分两把扎在耳畔，干净而纯粹。

　　她有谋略，很聪明，却不是心机深重之人。

　　他忽然觉得也许是自己太过了。

　　于是他敛起那种目光，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恰好一墙之隔传来几个小孩追逐吵闹的声音。

　　“哥哥！等等我！”

　　“笨蛋跑快点！我们得快点去找阿兄！”

　　尹阿柒便随口扯了个话，“你们，你们这里，为什么把哥哥唤做两种称呼。”

　　闻鸢似是没料到他的话题扯这么快，一愣后又忍不住掩着嘴笑，“在我们这里阿兄是姐夫的意思……”她话音未落，余光正好撞见身后的闻少凌，脸颊不知为何瞬间烫了。

　　尹阿柒也发觉闻鸢身后小孩气鼓鼓如河豚，胸脯起伏得厉害，不过他眼下没兴趣探究小孩的心思，只道，“后面的路我认得，你们回去吧。”说完抱着骨灰盒就要拐弯。

　　“尹阿柒，你现在是英雄了！”闻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驻足回首，“我不是，杀他们，只是因为你的钱给足了。”

　　而闻鸢却摇了摇头，眼底笑意不减。

　　那一刻，他在这小姑娘的眼底感到了春意。

　　从破庙回来后，闻鸢便一直在斟酌一个大胆的想法。

　　到了用晚饭时，她终于鼓足勇气在饭桌上把想法提了出来，“爸爸，我想请那个杀了鬼子的青年来我们家当护卫。”

　　闻父并不知道请杀手是自己女儿的手笔，不禁皱眉训斥，“你在异想什么天开？等过两天新的日本军官入城，定会挨家挨户搜查，到时给他们搜出来，全家都会被你这个想法连累！”

　　闻鸢想说她相信凭尹阿柒的身手一定能保全家无虞。

　　然而闻父话锋一转，瞬间给了闻鸢一个晴天霹雳，“与其想那些不着边际的，倒不如想想你与柴慕礼的婚事。”

　　闻鸢筷子里的菜“啪嗒”一声落在桌上。

　　“你早日嫁去柴家，咱家也早日有个切实的倚靠，那群小鬼子也就能对青岐镇有所顾忌。”

　　入夜，闻少凌推开姐姐屋门，见她正坐在镜前织一条围巾，他不禁匆匆走到姐姐身前。

　　“姐，你今天与我说的，让我相信你会想出办法，那我现在问你，你想出的万全之策就是嫁给土匪吗？”

　　闻鸢织围巾的手并没停下，也没抬眼，“眼前确实只这一个法子了。”

　　闻少凌简直急得团团转，“这怎么行！若是大哥在就好了，还能拦着点父亲……”话刚出口他便心知糟糕，果然就见闻鸢抬头，拿手指蹭蹭眼角。

　　闻少凌立刻蹲在姐姐身前，“我一定想出别的法子不让你嫁给柴慕礼，我是男子汉，我会替大哥保护好姐姐！”

　　闻鸢垂首，温柔笑着轻抚弟弟脑瓜，“乖少凌，我知道的，时辰不早，快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