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千灯》非旖

60、第五十八章 不信江湖催人老

　　季丹青一路气喘吁吁小跑而至，挥着手中的两张纸，“你们一定不会相信，藏宝图居然有两份！”
　　“两份！？”
　　“对！”季丹青的神色倒不怎么惊奇，反而是邀功的表情更加明显，他一把将地图拍在了桌面上，道，“你们看。”
　　几人围在桌旁齐齐盯着那两张图纸看，见到一张纸上的线条比较稀疏，而另一张则更密一些，两张纸上都有一些圆点记号。
　　“确实是两张不一样的图纸，但不代表藏宝图有两份。”凌九点着一张线条稀疏，看上去范围更大的地图道，“这一份可能是标明了藏宝的地点，而另一份就是具体机关暗道之类的。”
　　“非也非也。”季丹青有些得意地晃了晃食指，“若是没有我，你们肯定看不出来……”
　　“好了，小季，我们缺你不可，你就说吧。”荀筝笑了笑，季丹青年轻时就喜欢卖关子，如今这性子依然未变，不得到别人的赞赏誓不罢休。
　　“咳咳。”季丹青心满意足地清了清嗓子，分别指着左右两张图道，“这张画的是平州鄂多山一带，这张画的则是晋州巫向山附近。”
　　“嗯？两个不搭边的地方？所以这两处都藏着宝贝？”凌九托着下巴自言自语，“听着真奇怪，而且不合逻辑啊。”
　　寻到一处藏宝地儿已实属不易，怎么可能同时找到两处？
　　“或许这两个地方一真一假？另一处就是用来混淆视线的？”季丹青的手指在左边鄂多山的地图上移动，“依我看，这张就像假的，上头标记的圆点未免多了一些，难道藏着宝贝的地宫或者洞穴有这么多入口？”
　　“不，这不是藏宝图。”秦惟殊眉头紧蹙，接连点了几处红点标记，“鄂多山是天朝与西域的天然疆界，这些做了标记的地方是守卫官兵的驻扎点。”
　　“什么？”梅乾坤转过地图，扫了一遍，然后凝视秦惟殊，“你能肯定？”
　　秦惟殊颔首，敛起了脸上时常挂着的浅笑。
　　“可是，烨王说这是藏宝图啊。”季丹青犹自不信。
　　“小季，谁规定烨王说的话就是真理了？”凌九冷笑一声道，“他只道要你画的是藏宝图，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沙赛骗了他，他不晓得其中混了哨兵排布以及地形图。第二，烨王通敌叛国，那他自然不会向你坦白。”
　　“阿弥陀佛。”一平师太道了声佛号，显然是对这大逆不道的行径极不赞同。
　　“凌姑娘的假设没错，但有一处矛盾。”荀筝摩挲着茶杯道，“是地形图也好，是藏宝图也罢，莫忘了，这些图片来源于各大门派的不同人手里。若是烨王要传递消息，为何要采取如此迂回的法子？仅仅为了不泄密？似乎说不通。”
　　“诸位，我们还是先回到事情的开端来整理一下思路。”梅乾坤招呼众人重新坐回位子上，“首先，鬼车教重出江湖，并向各大门派挑衅；其次，邪教的挑衅实则为收集地图碎片；接着，烨王捉住了小季，命你拼出藏宝图；最后，我们发现藏宝图不止是藏宝图。你们说说，哪里有问题？”
　　“地图碎片是哪里来的！？”季丹青拍了下桌板道，“这是关键！”
　　“附议。”凌九有一下没一下地握着扇柄敲着手心，“鬼车教是在三十年前销声匿迹的，我们不妨假设，当年，他们无意找到了先人留下的宝库，可能发掘宝藏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可能挖掘期间出现了内斗，又或者是出于其他原因，总之，他们并没有把宝藏带出，而是将宝库的秘密分散保存。”凌九瞥了眼秦惟殊，“还记得聂三飘说了什么吗？”
　　秦惟殊接口道：“聂三飘是去偷东西而不是与人接头。三十年的时间够长，若鬼车教教徒当真侵入天朝武林内部，那么时至今日，这些人想必已经爬上权重高位，轻而易举便能颠覆整个武林。可事实上，他们却只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甚至要借助‘药人’的力量。这就证明，鬼车教实际并没有渗透进江湖，当年那批教徒可能早已不复存在，他们所做的，仅仅是‘藏东西’。”
　　“所以，我们推出的结论是——鬼车教先人拥有藏宝图，出于某个不为人知的原因，这一秘密被保存了下来，而现在，邪教的后人决定继续挖掘这个秘密？”季丹青抓过藏宝图翻来覆去地琢磨，“究竟是什么宝贝？还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一等就是三十年？”
　　“小季，你忘了我们假设了前人、后人、以及内乱。”凌九执着扇柄，将季丹青手中的地图挑到一边，“这后人，兴许不久前才刚得知有这么一个宝库。”
　　“阿弥陀佛，世无不透风之墙，秘密终会大白天下。”一平师太捻着佛珠，瞥见苏恍凉正定定出神便温言道，“苏公子可还有难言之隐？”
　　“嗯？”苏恍凉抬头，见凌九朝他温婉一笑，抿着嘴摇了摇头，“我在想陈鹤亭。他也和鬼车教、烨王都有勾结，较之烨王，他通敌叛国的嫌疑似乎更大些。”
　　“雷火球。”秦惟殊突然轻叩竹椅扶手，目光一变，“鄂多山的这几处山路本身较为狭窄，但用雷火球可以开凿出足够军队畅通无阻行军的道路！”
　　凌九心头一凛，“陈鹤亭重金购买雷火球是为了帮助沙赛打开一扇直通天朝内陆的偏门。”
　　秦惟殊冲凌九点头，“他先是悄无声息地控制了鄂多山一带，然后在暗中筑路，接着把山中地形一并画下来……”
　　“画下的图纸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阳璟帮忙收集的碎片里……”
　　“如此一来，既可以避免消息被他人截获，也可以保证自己不暴露……”
　　“似乎说得通……”
　　“但只是假设……”
　　“去验证一下就行了，我相信你那边有人。”
　　“你真了解我。”
　　“并没有啊，我可不晓得你原来对鄂多山一带的民情如此熟悉。”
　　“哪里哪里，凌姑娘说笑了。”
　　“秦公子谦虚了。”
　　秦惟殊与凌九假情假意地朝对方微笑，余下的几个长辈沉默了片刻，而后，梅乾坤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两人含情脉脉的凝望，“秦公子不必费心，鄂多山，我会亲自前往。”
　　“我也要去！”季丹青主动请缨，眼神一亮。
　　荀筝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声规劝道：“小季，我们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你也去，小梅也去，为什么我不能去？”季丹青不满。
　　“带上小季也无妨。”一平师太笑笑道，“小季能带路。”
　　“但是小季功夫太差强人意了。”荀筝婉转表明原因。
　　“何止是差强人意，他根本不会武功。”梅乾坤丝毫不在小辈面前替季丹青留面子。
　　“我是个画画的！要会武功做什么？”季丹青反激道，“再说了，有你们两个在，还不笃定能保我无事？”
　　“不是能不能保护你的问题。”梅乾坤捏了捏眉头，这人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是这副德性，“带上你，本来要走三天的路程就得走上五天才能到。”
　　季丹青扁扁嘴，声音弱了几分，“也不急这一两天嘛，待在山上很无聊的……”
　　“关键是我这里没有酒喝吧。”荀筝道出了真相。
　　“没有啊。”季丹青欲盖弥彰地傻笑道，“只余下些小辈，我相处不来嘛……”
　　梅乾坤“哼”了一声，瞟了瞟朝他眨眼的季丹青，妥协道：“罢了，你便随我们一起去。”
　　“好耶！我去整理包袱！”说着，季丹青眉开眼笑地跑出了竹屋。
　　“他其实就是去游山玩水的啊……”凌九望着季丹青的背影道了一句。
　　“是啊。”一平师太感慨道，“小季年轻时就这性子，如今还是没长大。与他一比，我们都老了。”
　　“师太你才不老呢。”凌九笑眯眯道，“您看上去才三十出头吧。”
　　“对啊，一平，你看我这一头白发，我才是真老了。”梅乾坤怅然道，“尤其是每回看到小季，他无甚变化，但意气风发的年岁离我已远矣。江湖，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梅前辈说这番话叫我们情何以堪呢。”秦惟殊扯了扯嘴角道，“若江湖真已经属于我们了，又怎么还会劳烦已经隐退江湖颐享天年的前辈您出来奔波？”
　　“小子，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不过是趁机去会会老朋友。”梅乾坤严肃地看向秦、凌二人，“你们都是这一辈的武林翘楚，这里……”他指指藏宝图，“……还要靠你们一探究竟。”
　　“对啊，年轻人，靠你了！”凌九顺手大力拍了拍秦惟殊的肩膀，装作没听见“你们”二字。
　　秦惟殊睇了凌九一眼，微笑，“凌姑娘侠义心肠，心怀天下，一定会随秦某一同前往的吧？”想坐享其成？没门。
　　“我……愿意协助秦公子”凌九咬了咬嘴，补上一句，“烦请秦公子多多照拂小女子。”
　　“自然、自然。”秦惟殊啜了一口茶水，“梅前辈，你们何日动身？”
　　“明日。你们打算？”
　　“今晚。”
　　“喂，有必要这么急么？”凌九嚷嚷道，“我们这才刚赶完路耶！我还没来得及休息！”
　　“你休息到现在了。”秦惟殊看也不看她。
　　“呵呵——”荀筝好笑地劝道，“秦公子，依我看，今日时辰也不早了，还是明日再走吧，在外头夜宿也是件麻烦事。”
　　“那今天就麻烦了。”秦惟殊优雅地欠了欠身。
　　“哪里。”荀筝起身道，“还是住上回的院子吧？苏扬就睡在隔壁院儿。”
　　“呀，小扬儿！我差点儿忘了他了。”凌九拉起苏恍凉的手，“苏苏，我们去看他！”
　　“嗯。”苏恍凉跟着站起来。
　　“你说这小子是长高长胖了还是变黑变瘦了？”凌九牵着他往外走。
　　“大概会高点吧。”苏恍凉慢慢与她并肩。
　　“我也觉得。”
　　说这话的时候，凌九已渐渐走远，而秦惟殊则在竹屋里安静地端详着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