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千灯》非旖

61、第五十九章 舞尽桃花扇底风

　　玄飞院。申时。
　　苏扬与谷雨正切磋武艺，刀光剑影，身形交错。常安和几个玄山小弟子坐在一旁的石阶上，专心致志地琢磨着招式。另一侧的裴双李虽也目不转睛盯着场中，但显然，她关注的是比武的某个人本身。
　　“小子，这招使得好。”
　　谷雨一剑刺向苏扬腰际，后者却没有挥剑格挡，而是猛地下腰，双掌撑地，双足飞踢谷雨手腕，逼得谷雨不得不收起剑势，而苏扬则顺势向后一翻，半蹲在地上对着谷雨的小腿横扫而去。
　　“可还是打不过你。”
　　电光火石间，谷雨纵身而起，以一种常人难极的速度落在苏扬背后，长剑倏地贴上他的颈侧。
　　“我输了。”苏扬呆了一下，然后起身收剑，两人互相行礼，“谷大哥，你速度真快。”
　　“嘿嘿，那是因为我提前行动了。”谷雨勾着苏扬的肩膀走下场，“你倒替那招虽然出人意料，但我猜到了你的落地方式必定是向后空翻，接着，因为要把握攻击时间，你一定会直接蹲着出剑。所以，我实际上是在你落地时就已经提气准备飞跃了，而不是等你挥剑时再动，如此一来，动作自然就显得快了。”
　　“噢，原来是这样。”苏扬恍然大悟，他还以为谷雨也有独门轻功。
　　“谷大哥，你真厉害，也教我们几招吧。”常安与几个少年一同围了上来。
　　“哎，可别这么说，与你们舒大师兄一笔，我就差得远了。”谷雨摆摆手道，“你们怎的不去找他比试比试？”
　　“大师兄说练武是用来修养身心的，别整天举着剑打打杀杀。”常安耸耸肩道，“大师兄只会指导我们的剑招有哪儿不到位、叮嘱我们修行莫要偷懒……”
　　“还有告诫我们要超越的目标是自己不是别人。”另一名弟子摊了摊手。
　　谷雨失笑，“舒兄还真是……”
　　“所以呐，谷大哥你就指点指点我们么。”常安扯了扯苏扬，示意他帮忙劝说。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谷大哥其实不是功夫最好的。”苏扬尚未说话，裴双李先行凑了过去，神神秘秘地道了一句。开玩笑，她才不会让她家谷大哥陪这些小孩子过招呢，一个个打过去，又要不伤着他们，又要让他们有所收获，那不得忙活半天？
　　“那是……柳姐姐么？”常安朝裴双李身后望了眼，对其他几个少年小声道，“柳姐姐可是‘武林七子’之一哦。”
　　少年们闻言齐刷刷看向柳妍冰，后者在五步远的地方朝他们柔柔一笑，几个毛头小子不禁都心神荡漾。
　　“哎，不是不是。我师姐当然厉害，但我说的不是她。”裴双李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我说的是凌九，凌姑娘。”
　　“唷——双李妹子，你惦记我做什么？”凌九人未到，声先至。
　　“凌姐姐，裴姐姐说你可以代替谷雨大哥陪我们过招！”常安抢先喊了出来，裴双李脸一黑。
　　“啧啧，重色轻友的家伙。”
　　凌九颠儿颠儿地走进院子，往人群中扫了一眼，先是见到裴双李绞着衣襟赔笑，然后瞅到直挺挺立在一旁的少年。
　　“小扬儿——”凌九眼神一亮，欢快的奔过去，一把抱住苏扬，戳戳他的胳膊，捏捏他的药，嘀咕着“结实了结实了”，末了，揉了揉他头顶的黑发，以示夸奖。
　　在凌九动手动脚期间，苏扬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凌九以为小家伙和以往一样正努力压制怒气，待她松手便要爆发，于是，她摸完苏扬的脑袋后迅速躲到了苏恍凉身后。岂料，苏扬却没有丝毫恼怒的迹象，而是恭敬地朝凌九作了一揖。
　　“小扬儿？”凌九狐疑地伸手在苏扬眼前晃了晃，“你傻了？”
　　苏扬抿嘴一笑道：“师傅说，长幼有序，作为小辈要尊老爱幼。”
　　“你说我老！？”凌九一手叉腰，一手扯着苏扬的面皮，“小子学会耍嘴皮子了哈，说，是不是小安子教你的？”
　　常安哭笑不得，“我没有……”
　　“唉——”苏扬叹了口气，苦着脸道，“凌姐姐，跟你计较，你说我不乖；不跟你计较，你又嫌无趣……”
　　“我……”
　　凌九一时语塞，没料到苏扬伶牙俐齿了不少。她这一沉默，整个玄飞院便显得格外寂静——常安和几个小徒弟伸长脖子朝凌九这边张望、裴双李旁若无人地掏出帕子给谷雨擦汗、而苏家兄弟则隔了个凌九互相对望。
　　没见到苏扬之前，苏恍凉拉着常安问东问西，恨不得立马见到苏扬将他从头到脚检查一遍。可真正见了面，他又不动了，只是呆呆立着，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后只化成了一句——
　　“阿扬，你长大了。”
　　“哥——”苏扬一个箭步冲上前，扑进了苏恍凉怀中，眼里泛着些许晶亮的泪光。不管他刚才是如何不骄不躁地和谷雨比武、如何气定神闲地回击凌九，这一刻，他又恢复成一个会跟自己兄长撒娇的小孩。

　　“吱吱——”
　　一个毛绒绒的东西从草丛里蹿出，打破了宁静。
　　“啊，柚子。”
　　苏扬瞄到扒着苏恍凉的裤脚往上爬的柚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正紧紧抱着苏恍凉，忙不迭“腾”地往后退了一步，赧然垂首。
　　“柚子，你胖了。”苏恍凉瞅了瞅苏扬，随后眉眼一弯，捉住了已经爬到他腰上的小东西，托着他的屁股，掂量了几下。
　　“是胖了。”凌九戳了戳柚子的肚子，“山上吃的东西多嘛，小扬儿不是也长个儿了。”
　　“哼，我这是勤练功的缘故。”苏扬迅速抬头瞪了凌九一眼。
　　凌九翘了翘嘴角，揪过在苏恍凉身上蹭来蹭去的柚子，掏出了铃铛手镯扣上了它的头颈，柚子起初还扭来扭去不乐意，后来大概觉得还挺有趣的便蹦到地上上蹿下跳的。
　　“你给柚子买了铃铛？”苏扬疑惑地看看凌九。
　　“本姑娘勤俭持家，哪儿有这个闲钱？”凌九撇嘴，“这是给霜降买的，他不要，我留着也没用，那就给柚子带着玩玩呗。”
　　“哈？你和霜降大哥……”苏扬神情微妙。
　　“喂，你那什么表情啊？”凌九睨了苏扬一眼，“尽会瞎想。”
　　“还不是因为你老见异思迁？我会乱想也是理所应当。”苏扬争辩道。
　　“我看你小子真是皮痒了！”凌九一手叉腰，作势要教训他。
　　“哎哎，凌前辈——”常安腆着笑脸迎了上来，“您来‘教训教训’我们吧！”
　　“嗯？”凌九凤眸一挑，依次扫过五个少年，微微一笑，“你们……是想和我过招？”
　　“嗯！”少年们齐刷刷点头，脸上满是雀跃的神色。
　　“也好。许久没动过手了，筋骨都僵了。”凌九抽出了折扇，灵巧地绕着指尖转了一圈，“你们几个，一起上吧。”
　　“一起？”少年们面面相觑。
　　“对啊，若有什么编排好的阵型也可以一并施展出来。”凌九漫步进场，扭头嫣然一笑，“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候输了可不准哭鼻子。”
　　“不会的！”少年们认真行了一礼，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凌前辈，请指教！”

　　舒长歌踏进玄飞院，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练功场上，五个身着束腰劲装的玄山弟子手持长剑，白光霍霍，他们结成了“无尘”阵，配合默契地围攻场中的一名蓝衣女子。这名女子手执一柄乌木扇，不慌不忙地应对每一次夹击，她轻盈地变换着身形，裙裾翻飞，煞是好看。
　　“大师兄。”苏扬朝舒长歌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石阶上一同观战。
　　“打了多久了？”舒长歌走近石阶，向苏恍凉等人点头示意。
　　“有一会儿了。”谷雨答道，“阿九有意练那几个小子。起初他们还自顾自使出浑身解数围击她，后来见势不妙，常安赶紧指挥其余几个结成了阵型。”
　　舒长歌点点头。场上的几个少年都是这一辈的佼佼者，熟练掌握的剑法不少，但他们平日里只与同派师兄弟过过招，彼此都晓得地方的底细，而凌九心思活络，招数毫无章法，，此刻，光看他们紧绷着的面孔就知道，他们打得很艰难。
　　“九姐姐果然很强，看起来打得漫不经心，但招招戳中他们的痛脚。”
　　裴双李双手托着下巴，突然“啊”了一声，伴随她的惊呼而至的，是接连五记“锵锵”声，五个少年的剑竟纷纷脱手飞出。
　　“嘿嘿——你们输了。”
　　凌九得意地晃着折扇，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少年们还没回神，望着空荡荡的双手呆立着。
　　“喂，还愣着干什么？”凌九对着常安的额头敲了一下，“没看见你们大师兄来了么，一定是叫我们吃饭去。”
　　“凌姑娘说对了。”舒长歌与苏扬并肩走了过去，几个弟子方才回神，恹恹地把自己的佩剑捡了回来。打着打着居然连自己的武器都会飞出去，而且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这简直太打击他们了。
　　“别灰心，我第一次和凌姐姐过招的时候，剑也飞出去了，并且，我至今仍未想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苏扬以过来人的口气劝慰道。
　　“真的？”常安略微宽心，幽怨道，“她这是什么癖好啊……”
　　“可能这样收场比较震撼吧。”苏扬忍笑，心说凌九一定是打着打着就不耐烦了，又看到舒长歌来了，晓得开饭了，于是迅速以最快的方式结束比武。
　　“舒公子，上次喝的竹叶青还有么？”那边厢，凌九把舒长歌拉到一旁悄声问道。
　　舒长歌抿嘴一笑，“凌姑娘放心，已经备足了量。”
　　“那太好了。”凌九美滋滋地勾着苏恍凉，当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