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千灯》非旖

59、第五十七章 暮帆零乱向何许

　　八月中旬，众人跋山涉水，抵达玄山。
　　裴双李与柳妍冰本来是要回峨眉山的，但送信的玄山弟子常安道一平师太也在玄山，于是，两个姑娘乐得跟着千灯舫的舟车穿过天朝大半江山。
　　说起来，这个叫常安的小弟子也挺有意思的。他是和苏扬差不多时候拜进玄山派的，两人一同习武修习，闲暇时，苏扬没少跟他讲千灯舫的这群人，所以他一完成荀筝交代给他的任务后就两眼放光地瞄瞄那个，瞅瞅这个，逐个对号入座。
　　凌九看着有趣，指着自己问他苏扬是怎么形容她的，常安便老老实实道——珍爱生命，远离凌九……于是，常安切实体会到苏扬所言非虚。
　　其实荀筝原先是派苏扬来送信的，但这小子考虑一番后竟然回绝了，理由是一来一回浪费练功修行的时间，反正晚一些也会见到的，不急这一时半刻，所以任务就转交给了常安。当常安把这些话告诉苏恍凉时，后者十分欣慰，拉着常安问东问西，恨不得将这两个月来苏扬每时每刻的动作都问出来。
　　对此，谷雨感慨道所谓长兄如父果不其然。凌九则拉着裴双李的手道，待她有了孩子，谷雨一定会比苏恍凉更娘们唧唧。

　　“玄山果然很神秘，我们峨眉山就没有这些奇门遁甲。”
　　峨眉二女是第一次上玄山，裴双李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地同谷雨讲玄山与峨眉山有何不同，谷雨侧耳听着，顺口便道下回要随她去峨眉山看看。
　　“好啊好啊，你们可以一起来。”裴双李欢快地邀请道，“九姐姐，峨眉山下惠城的自酿酒很好喝哦。”
　　凌九心动了，“包吃包住？”
　　裴双李点头。
　　凌九摇着扇子道：“那太好了，我得空就跟你上峨眉去。”
　　“阿弥陀佛，凌姑娘，佛门始终向佛子敞开。”
　　一平师太的声音随风传来，众人遥遥一望，见到一平师太已在山顶等着了，众人便加快脚步登上山顶。
　　“师太的顺风耳还是这么厉害。”凌九朝一平师太拱了拱手，睨了眼裴双李，戏谑道，“师太莫不是在偷听你家小徒打情骂俏的悄悄话吧？”
　　“师傅……”裴双李瞬间脸红。
　　一平师太笑得很和蔼，朝裴双李点点头，转脸对凌九道：“凌姑娘近来可好？”
　　“挺好的，吃得饱，睡得香。”凌九笑嘻嘻道，“本姑娘贪恋红尘，师太若想要渡化我还是令选其人为好。”凌九朝秦惟殊努嘴，“喏，秦公子长了一张悟性很高的脸，师太可以渡他。”
　　秦惟殊淡淡一笑，无视凌九，彬彬有礼地作揖，“一平师太。”
　　“秦公子。”一平师太还以微笑，看了看凌九，侧身道，“事不宜迟，各位，这边请。”

　　玄山，小竹屋。
　　两名男子正面对面坐着，桌上温着一壶茶，四周放了六只杯子。
　　“荀前辈的茶还是如此清香。”
　　凌九离了老远就闻到了茶香，待走近竹屋便感叹了一句。
　　“是啊，所以我老惦记着这里。”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迎出竹屋，他虽须发皆白，但看上去红光满面，精神十足。
　　“见过梅前辈。”秦、凌、苏三人顿了顿，同时行晚辈礼。
　　——此人正是前武林盟主梅乾坤。
　　“里面坐吧。”梅乾坤“呵呵”一笑，打量了一下凌九，“我只听说你嗜酒如命，想不到还是爱茶人士？”
　　凌九惊讶，“我嗜酒这事儿已经人尽皆知了？”
　　秦惟殊轻笑一声，“你应该庆幸，你爱财一事没有远近闻名。”
　　“明明是你比较爱财吧。”凌九不服气。
　　“我那是节俭。”秦惟殊睨她一眼。
　　“是吝啬才对。”
　　凌九还想说什么，却被苏恍凉拦住了，他朝梅乾坤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阿九不怎么喝茶，但荀前辈这里的茶有股特别的香味，我们都很喜欢。”
　　梅乾坤笑着看了看秦、凌二人，然后扭头，盯着苏恍凉的脸看了一会儿，叹道：“你就是苏恍凉吧……你长得更像乙卿。”
　　“梅前辈认识……家父家母？”苏恍凉微微发愣。
　　“对。”梅乾坤一一看向三人，“这次将你们邀来，正是为了此事。”
　　“梅前辈请说，我们洗耳恭听。”秦惟殊并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去。
　　梅乾坤叹了一口气，道：“绮丽是鬼车教圣女。”
　　平地一声惊雷，炸在三人心中。
　　——绮丽是鬼车教的人，鬼车教归属碎叶国，是不是证明，绮丽就是碎叶国的人？或者更近一步推测，绮丽正是沙赛的妹妹？那么，苏恍凉就是碎叶国的人……
　　凌九不敢往下细想，她朝苏恍凉宽慰一笑，问梅乾坤，“梅前辈是如何得知的？”
　　“此事说来话长。自从三十年前鬼车教突然消声灭迹起，我就直觉这事情没完。”梅乾坤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水，“几个月前，晋州霹雳门突然秘密制造大批雷火球，我闻讯而至，见到取货的是一批行动僵硬的蒙面人。”
　　“是鬼车教制出的药人？”凌九支着下颚，认真听着。
　　“不错。”梅乾坤点点头，“我跟着这群人，看着他们把货送去镖局，走镖的目的地是栖梧山庄……”
　　武林盟主若在暗地里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么整个江湖必定会产生混乱。但是梅乾坤为人谨慎，并没有在一开始就怀疑陈鹤亭，栖梧山庄又与晋州相去甚远，所以梅乾坤选择跟踪那些药人调查情况。说来也巧，梅乾坤逮到了他们用于通信的苍鹰，截到的信件上有鬼车教的图腾，于是他便明白恐怕是鬼车教又重出江湖了。
　　可是为何时隔这么多年，他们又卷土重来？再没有获悉一切之前，梅乾坤暂时隐瞒了这一消息，独自尾随穿梭于各大门派的药人和聂三飘，既保证了鬼车教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又保护了看家护院的弟子免遭毒手。
　　“所以，梅前辈应该拿到了那张地图吧？”听到这里，秦惟殊问了一句。
　　“对。”梅乾坤赞许地看了秦惟殊一眼，掏出了一小叠拓本，“就是这些，拼起来，再画出来就是了，你们谁比较擅长？”
　　“交给小季便行了。”一平师太笑笑道，“他也来了。”
　　“那太好了，有小季在，当能事半功倍。”梅乾坤拿起拓本，欲言又止。
　　荀筝接过拓本，给梅乾坤添了些茶，“不用你亲自去送。”他起身走到门外，找了个小徒把拓本送去了季丹青那儿。
　　“梅前辈，你还没说苏苏娘亲是怎么跟鬼车教扯上关系的。”凌九坐累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椅子上，“难不成你见到她了？”
　　“并没有。”梅乾坤摇摇头，目光炯炯地望着苏恍凉，“你应该……能猜到了吧？”
　　苏恍凉正低着头出神，听到梅乾坤的问话后缓缓抬头，咬了咬嘴唇，颇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娘亲她……最爱莲花。”
　　凌九一怔，脑海里倏地闪过许多片段——
　　在往生谷药庐密室里初次见到那莲花图案，她问他任九生是不是喜欢莲花，被苏扬打断了，他便没有回答。
　　离开往生谷是遇到了一批死士，他们找到了作为刺青的莲纹，他也默不作声。
　　在惠安村中，他们拼出的那幅画是他的娘亲，她没有问他任何事情，他同样没有多言。
　　……
　　任九生之所以会收养苏家兄弟，必定是与绮丽关系匪浅，苏恍凉怕是早就知道这整件事情与他娘亲有莫大的联系。
　　“苏苏……”
　　凌九侧首看着苏恍凉，后者对上她的视线，攥紧了拳头，苦涩一笑道：“对，你想得没错，一开始我就猜到了，往生谷的事情可能与娘亲有关。”
　　“喂，你别露出这副表情，我们又没怪你。再说了，当时你讲出来也没多大用啊。”
　　凌九握住了苏恍凉的拳头，然后一点点把它掰开，不让他伤着自己。
　　她懂他在挣扎什么。
　　最初，见到了刀刻的莲花图案，他会以为任九生在传达凶手就是他娘亲的讯息。
　　然后，知道了任九生私藏了他娘亲的画像，他会以为他的亲生父亲可能不是苏乙卿。
　　接着，明白了莲纹、鬼车教、碎叶国的联系，他会以为他娘亲之所以抛弃他，正是在忙着谋划涂炭生灵的逆袭之事。
　　他一面惶恐于了解事情的真相，一面期待着能再次见到自己的娘亲。诸多矛盾的情感与琐碎的考量夹杂在一起，他最终选择沉默不语。

　　“我看到药人身上的莲纹刺青，然后猛地记起绮丽，她便是在三十年前失去踪迹的。”梅乾坤唏嘘道，“之后，我找到了鬼车教的一个老教徒，他告诉我他们教的圣女名唤沙绮，绮丽的绮。”
　　“所以这些线索如今都串在一起了。”秦惟殊瞄了眼凌九与苏恍凉握在一起的手，别开了视线，“答案或许就在那张神秘的地图里。”
　　正在这时，竹屋外传来了季丹青轻快的声音，“小筝、小梅、一平，我画完了！”

作者有话说

　　所以，对于无耻拖稿星人和永远卡文星人来说——
日更就是一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