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千灯》非旖

58、第五十六章 安能折腰事权贵

　　寻到季丹青虽已有三日，但秦惟殊与凌九都没有开口问起他去碎叶城的缘由，也没有询问元朔十三年他作画时的情景。季丹青是享誉已久的传奇画师，可是在此次相遇之前，谁都没有同他接触过，他们摸不清季丹青的来路，无法确定他是否真的是天真烂漫童心未泯。另一方面，季丹青也不认得他们，兴许还存有几分戒心，说出的话便会大打折扣，还不如不问得好。
　　所以这几天，凌九所做的就是将季丹青心内可能存在的敌意打消，告诉他，他们并不是打算把他从一个牢笼搬到另一个牢笼中去。
　　而今日，回到了自己的地盘，秦惟殊认为时机已到。

　　“季公子，这边请。”
　　谷雨把季丹青领进船舱，凌九会意，跟在后面，苏恍凉本想回避，但凌九拉着他的手，把他一起带进了船舱。
　　“秦公子又要请我喝酒么？”季丹青环视了一圈舱内的布置，感慨了一句，“难怪秦公子出手阔绰，原来家底殷实。”
　　“不过是有些闲钱而已。”秦惟殊谦虚道，“季公子扬名许久又技有所长，理应比秦某更加富裕才对。不然，怎会一出手就将千金难得的夜光杯赠予他人呢？”
　　“咳咳。”凌九白了秦惟殊一眼，什么“他人”，分明就是我！
　　“谁说一定要富裕才舍得送出价值昂贵的东西？我这是比较慷慨嘛。”季丹青眨眨眼皮，“我可穷了，所以才要仰仗烨王的安排去碎叶城。”
　　“这么说，小季你是自愿跟着烨王的人走的？他们没有绑架你？”凌九抢在秦惟殊前头发问，由着他绕弯子不知得绕到什么时候去。
　　“嗯……是也不是。”季丹青转向凌九，“起先，是烨王的人找到了我，说要把我带去西域，我反正也闲来无事，所以就答应了。”
　　“那他有没有说过要你做什么？”凌九直言道。
　　“说了。”季丹青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异色。
　　“什么？”
　　季丹青故意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狡黠一笑道：“当然是要我画画啊。”
　　“小季！”凌九怒了，屈指敲上季丹青的额角。
　　“哎哟，阿九你要尊敬老人家啊！”季丹青哀嚎道。
　　“谁叫你自己为老不尊。”凌九“哼”了一声。
　　“好嘛，我不就是开个玩笑。”季丹青对于美女一向没什么法子。
　　“那还不快老实交代。”凌九得寸进尺。
　　季丹青扁扁嘴，偷偷望了眼秦惟殊，道：“你们也想要那个宝物？”
　　“宝物？此话怎讲？”凌九挑眉
　　“咦，你们不知道？我还以为……”季丹青从怀里抽出一张纸，上面横七竖八的线条和符号，“这是烨王给我的，他说这是地图的一部分，问我能不能把它拼出并且画出来。”
　　凌九接过这张纸看了看，递给了秦惟殊，秦惟殊看过后，道：“似乎和那块石板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你们也有？”季丹青惊讶道。
　　“对。”凌九点头，“机缘巧合，从阳璟手中偷来的。”
　　“怪不得。”季丹青指着那张纸道，“烨王说，剩下的碎片在沙国主手里，他让我最好能根据这线条标示具体画出山川河流，这样方便他们寻找。烨王还许诺，等找到了东西之后，分我几成。”
　　“于是你就答应了？”
　　季丹青“嘿嘿”一笑，“我不过是姑且答应的，先保住命再说，而且还能骗吃骗喝，何乐而不为。况且……”季丹青说道这里，突然神色一变，“我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了，如何不知一张藏宝图能惹来多大的腥风血雨？我不画，总会有其他人会画的，我尚且有笔力能叫他们不能遂意，其他人就不一定了。权贵压人，钱财诱人，不是每个人都抵挡得了的，你们说是么？”
　　这一刻，季丹青虽然还是笑脸盈盈，但是一模一样的眉眼里，少了一丝幼稚，多了一丝老成。

　　“小季，你终于有了几分长辈的样子了。”沉默良久，凌九感慨了一句。
　　“嘁，我本来就是你们的长辈。”季丹青嘴一撇，又恢复了本性。
　　“咳咳。”谷雨清了清嗓子道，“所以，这件事概括来说就是烨王威逼利诱你去画画？那为何要千里迢迢跑去西域？在天朝境内不可以？”
　　“或许是在沙赛的眼皮底下更好掌控？”凌九随口一说，瞅了瞅季丹青的表情，发觉有些不对劲，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道，“小季——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们没说？”
　　“……阿九你笑得真恐怖。”季丹青往后缩了缩。
　　“有么？”凌九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以为我已经学得秦公子的真传了。”
　　“咳咳。”谷雨又清了清嗓子。
　　凌九横了他一眼，“你是喉咙痒还是皮痒啊？”
　　“阿九。”苏恍凉拉了拉凌九的袖子，转脸对季丹青微笑道，“季公子，若你还有线索请告诉我们，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你是……”季丹青皱了皱眉头，他这几天一直和凌九混在一起，而苏恍凉则待在宗正宫内，所以两人今日刚刚碰面。
　　“在下苏恍凉。”苏恍凉作了一揖。
　　“小季？”凌九伸手在季丹青面前晃了晃，这人好端端地怎么出神了？
　　“苏、恍、凉……”季丹青念叨着他的名字，喃喃自语道，“没听过这名字啊，怎么面孔看着有些眼熟？”
　　凌九耳力好，听到了季丹青的自言自语，“啪”地合上木扇，敲在桌板上，“笨死了！苏苏是你那位第八号大美人的儿子，你若是过目不忘人脸的话，看着当然眼熟！”
　　季丹青一怔，恍惚觉得那扇子是敲在他脑门上的。他抬手摸了摸额头，道：“怪不得。你姓苏啊，这么说八号大美人是跟了那位苏公子啊。”
　　凌九与苏恍凉面面相觑，凌九捏了捏苏恍凉的手，示意他自己问。
　　“季公子……可曾记得家母？”
　　“当然记得。”季丹青回忆道，“你娘亲叫绮丽对么？”见苏恍凉点点头，季丹青继续道：“我那时才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在山上采风时遇到了毒蛇，我以为它不会咬我，可它那一口咬得可狠了，然后我就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茅草屋里，有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正坐在床边守着我……对，就是你娘亲……我那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之后，门外进来了两名穿着襦袍男子，一个皮肤白白的，看上去很温和，叫苏乙卿，另一个有点黑，脸色很臭，叫任九生。”
　　听到这里，众人已明白了几分，看来当年，任九生与苏乙卿都心仪绮丽，但是最终，绮丽与苏乙卿共结连理。
　　“我当时一看这架势就懂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还是不掺和一脚了，所以绮丽就成了我的第八号美人。”季丹青陷入了忆苦思甜的状态，“再后来，我独自一人游历江湖，遇到了许多美人，但美人不是已有佳婿就是心中另有其人。这就是宿命啊宿命，我虽然扬名江湖，画了无数美人，可是至今未娶有娇妻一名……”
　　“行了行了，别感叹了。”凌九打断季丹青的扼腕叹息，“你要是迫不及待想娶亲，改明儿帮你安排比武招亲。”
　　“好啊，说定了！”季丹青眼神一亮，“我喜欢……”
　　凌九拔高音量阻拦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给你找个绝世大美人！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刚才还有什么藏着没说的么？”
　　“其实……这事儿正是关于第八号大美人的。”季丹青托着腮帮子道，“沙国主派人送我夜光杯的时候问我还记不记得元朔十三年画的画。那一年，我只画了一幅，就是绮丽。”
　　凌九挑了挑眉梢，“沙赛是让你重新画一幅给他？”
　　“对。”季丹青看向凌九，“沙国主的年纪与绮丽也差不多，难道当年不止苏乙卿与任九生争夺绮丽，沙国主也是其中一员？”
　　“你不是说了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凌九耸耸肩道。
　　“是哦。”季丹青转向苏恍凉，“小苏，你娘亲现在可好？”
　　苏恍凉愣了一愣，抿嘴笑笑，轻声道：“苏某自小由任谷主领大……”
　　季丹青也是一愣，眨巴眨巴眼皮，没有再问下去。
　　“季公子。”秦惟殊突然唤了一声，“你是否记得绮丽姑娘姓什么？”
　　“嗯？”季丹青想了想，答道，“他们似乎一直‘绮丽’、‘绮丽’地叫她，没有提过她的姓。”
　　“你想到了什么？”凌九支着下颚，面对秦惟殊。
　　秦惟殊沉吟道：“我记得，沙赛似乎有个妹妹。”
　　“你是说……”凌九微愕，扭头看着苏恍凉，后者同样一脸震惊。
　　“谷雨。”秦惟殊使了个眼色。
　　“我这就去查。”谷雨一躬身，闪了出去。
　　“我这就去查。”
　　谷雨一躬身，闪了出去，谁料隔了片刻，他忽然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玄山派弟子服饰的青年。
　　“公子，这位是替荀筝荀掌门送信的。”谷雨侧身让过。
　　“见过秦舫主。”玄山弟子拱了拱手，将一封信呈给了秦惟殊。
　　秦惟殊打开信封，取出信纸，白纸黑字，是荀筝的亲笔。
　　“天朝武林出事了？”凌九见秦惟殊一脸凝重，忍不住道。
　　“乌鸦嘴。”秦惟殊瞟了她一眼，把信纸递过去，“荀掌门邀请我们上玄山一聚，梅乾坤梅前辈有事相告。”
　　“梅乾坤？他不是隐退江湖了么？”凌九执着木扇抵在下巴上，“能让他重出江湖的一定是大事情。”
　　“是啊。”秦惟殊起身，转去里间，抛下一句，“通知夏伯，改道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