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千灯》非旖

57、第五十五章 千灯舫上再聚首

　　季丹青让凌九立于窗前，半侧着脸朝着他微笑，凌九一一照做，“这样就行了？”
　　“对。”季丹青铺开宣纸，磨起了墨，“你也不用纹丝不动，只要大致姿势不变就可以了。”
　　凌九笑着点点头，“我要这样站多久？”
　　“很快。”
　　季丹青提笔蘸墨，略一思索便开始作画，一改笑容满面的模样，敛容、专注、聚精会神，顷刻间犹如变了一个人。
　　凌九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季丹青的动作，没有出声打搅他，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待了一刻钟。

　　“还真在作画？”
　　谷雨忙完了正事，寻了过来。
　　“嘘——别吵着人家。”凌九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让谷雨等着。
　　谷雨迈进门，偷瞄一眼季丹青的画作，“哇”了一声，“真像！”
　　“是么？我也要看。”凌九伸长了脖子，可是书桌离得过远，图又是反的，看不清个所以然。
　　这时，季丹青大笔一挥，龙飞凤舞地签下落款，宣布道：“大功告成！”
　　凌九迫不及待地冲到书桌前，低头一瞧，不禁也露出惊讶的表情，画中的女子果真与她分毫不差——不止是服饰、五官、动作、神态，他连她笑容里的一丝狡黠都表现出来了，当真是活灵活现，传奇画师不愧为传奇。
　　“季前辈，此乃神作也！”
　　谷雨最擅长拍马屁，可惜这次马屁拍在马腿上，季丹青搁下笔，不满道：“叫什么前辈，我看上去有这么老么？”
　　“不不不……”谷雨连忙躬身请教，“那敢问……”
　　“叫我小季吧。”季丹青嫌谷雨碍眼，一把推开他，兴冲冲地捧着画像贴近凌九，“美人，你喜欢么？喜欢就拿去吧。”
　　“你要赠予我？”凌九颇为稀奇，转念一想，季丹青只说要“画”百美图，而不是“收藏”百美图，遂欣然收下，“谢啦，小季。”
　　“不客气。”季丹青笑脸盈盈，“对了，美人我还不晓得你叫什么呢。”
　　“小女子姓凌名九。”凌九行了一礼。
　　“这名字真好记。”季丹青歪着头问，“不过是哪个凌，哪个九？”
　　凌九拿过笔道：“我写给你看吧。”提笔一挥，落下有几分狷狂的字迹。
　　“哇！”季丹青夸张地赞叹道，“凌美人不但人美，而且还写得一手好字！”
　　凌九“噗嗤”一笑，“小季唤我阿九便行了。”
　　“阿九……”
　　这一声不是季丹青叫的，是谷雨叫的。他在旁边等了半天插不上话，他们两个聊天不会换个地方再聊么？一个年纪虽大但仍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且不说，另一个怎的也不懂分寸？

　　不知是谷雨的声音太微弱，还是凌九故意不理他，反正聊天的继续聊得热络。
　　“阿九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排行第九么？”季丹青好奇道。
　　“不是。”凌九摇头道，“是因为我喜欢喝酒，九、酒同音嘛，方便好记。”
　　“咦，巧了！”季丹青喜道，“我也爱酒！”
　　“小季，我们真是同道中人。”凌九欣喜一笑道，“改日你请我喝酒吧？”
　　“老大……”
　　谷雨再次无力出声，但是凌九依然没理他。
　　“好啊好啊。”季丹青应道，“你爱喝什么酒？”
　　“梨花白、桂花酒、甘玉露……”
　　“都是些甜酒嘛……我最爱的是葡萄酒。啊，对了……”季丹青眯眼笑道，“阿九刚才不是问到驻颜之术么？葡萄酒就是美容养颜的。”
　　凌九“噢”了一声，“怪不得你要跑到西域来。”
　　“对啊，沙国主可好客了，还派人送了我一只夜光杯！我去拿给你看！”季丹青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

　　“啧啧，他真的有三四十岁了么？”凌九望着季丹青的背影感叹了一句。
　　“凌老大，你真的没听见我喊你么？”谷雨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
　　凌九偷笑，拍拍谷雨的肩膀安抚道：“好了，说吧，怎么回事？”
　　谷雨深吸一口气道：“季丹青是被阳璟‘请’来的。”
　　“哦？”凌九向后一倒，歪在椅子上，一手支着额头，“阳璟绑了小季来讨好沙赛？难不成是沙罗要招亲，找传奇画师来把她画得宛如天仙下凡？”
　　“若是如此简单就好了。”谷雨把玩着桌上的毛笔，道，“外面那三人只是在广泉城接手、护送季丹青进碎叶城的，沙赛与阳璟有约在先，本来是昨日遣人来将他接走的，但大概是考虑到使团在碎叶城里，所以耽搁了。”
　　“嗯。”凌九颔首，“阳璟和沙赛挺谨慎的，摸准了季丹青的性子，晓得他不会跑，所以也没安排鬼车教的人或者是他们的心腹来押着他。一来，生怕这些人一在街上活动会吸引你们的注意；二来，以防季丹青他日神笔一划，把他们的人都暴露了。”
　　“可他们没料到，正是这三个不起眼的小兵引我们到这儿来的。”听到季丹青的脚步声，谷雨扭头对着门口，“希望他们透露过到底要他做什么。”
　　凌九朝谷雨嫣然一笑，“领回去问问呗，你都安排好了不是么？”
　　“凌姑娘料事如神，谷雨甘拜下风。”谷雨假模假样地拱了拱手。
　　“别学你家舫主大人说话。”凌九撇撇嘴，瞪谷雨，“看着真讨厌！”
　　“阿九，我来了。”
　　季丹青风风火火地跑进书房，手里拿了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木盒，搁桌上打开一瞧，里头正是玲珑剔透的夜光杯，壁薄如纸，光亮似镜。
　　“怎么样？美不美？”季丹青献宝似地把夜光杯取了出来。
　　“美！”凌九直勾勾地盯着杯子看，心道这东西价值连城，卖掉它可以换得多少银子呐！
　　季丹青见凌九目不转睛，以为她喜爱这杯子，遂大方地把它塞进她手里，“阿九，送给你！”
　　“欸？”凌九一愣，她有没有听错？
　　“阿九你别跟我客气，这就当做是见面礼。”季丹青弯了弯嘴角，“况且美玉配美人嘛，阿九拿着它真好看！”
　　“小季——”凌九差点感动涕零，与斤斤计较的某个小人相比，小季简直就是天降财神爷！
　　谷雨一看凌九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为了挽回他家公子的地位，他插嘴道：“季公子，先前扰了你的牌局真是不好意思，不如由我家公子做东，请您喝酒如何？”
　　“好呀！”季丹青挽着凌九，对谷雨道，“你，带路，我们走。”
　　“……是。”谷雨仰天叹了一口气，心道我走到哪里都是劳碌命呐……

　　说是喝酒，其实也是变相转移。沙赛没有见过季丹青本人，于是谷雨利用这一点，换了千灯舫的人进了宅子，并收买了高富贵三人。到时候，假的季丹青被接进宫，同样能得知沙赛有何预谋，而那时，真的季丹青已经寻不到踪影了。
　　七月十八日，阳宁的任务告一段落，边境次序暂时恢复平和状态，使团当日便出发回国。
　　一到广泉城，秦惟殊一行便与阳宁作别。温随珠想方设法试图跟随苏恍凉，无奈苏恍凉一直温言劝说，阳宁也并不支持，而秦惟殊则笑嘻嘻地不发表意见，所以最终，温随珠只得回京州去，至于她之后会不会偷跑，这就说不准了。
　　除了温随珠，柳妍冰的去向也一度摇摆不定。阳宁极力说服柳妍冰随他去天阙城，但是柳妍冰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选择跟着千灯舫走。临走前，阳宁同秦惟殊交头接耳了一阵，不晓得说了些什么。

　　广泉城外不远处便是以西域乌芒雪山为源头的茵鲁河，千灯舫的大船早已候在那儿了。
　　“噢，千灯舫，我实在是太想念你了。”凌九一看见大船就飞奔而去，纵身一跃，抱着桅杆抒发感情，经过车马劳顿之后，再见到这艘大船，真是亲切极了。
　　“大白天就发疯。”秦惟殊慢悠悠地踱步上船，瞟了她一眼道，“有碍观瞻。”随后击了击掌，支使霜降把她扯下来
　　“霜儿——”凌九一见到霜降，眼神立刻一亮，“我带了礼物给你！”
　　霜降本来伸向凌九后领的手一顿，然后慢慢垂下，默默看向她。
　　“嘿嘿，就是这个。”凌九羞涩展示那条有铃铛的手链，扭捏道，“这是我亲自为你挑选的，代表了我的一番心意，你一定要接收啊。”
　　霜降闻言，疑惑地看看手链又看看凌九，末了，居然转头望向秦惟殊。
　　秦惟殊瞄了一眼手链，薄唇一开一合，吐出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
　　“哼，你这是嫉妒我没有给你买！”凌九瞪了秦惟殊一眼，又迅速换上一张凄楚的脸对着霜降，“霜儿——你如果拒绝我我一定会很伤心的……”
　　霜降面无表情地立着，似乎还在犹豫当中。
　　这时，立夏从船舱内走了出来，朗声道：“霜降大哥，原来你在这儿呀，夏伯找你呢。”
　　霜降一听，不再犹豫，一眨眼人就没了。
　　“霜降！你居然又拒绝我！我、我……”凌九气得跺脚，伸手掐住立夏粉嫩的小脸，“立、夏！你存心的是不是！”
　　“哎哟哎哟……”立夏装模作样地痛呼，其实凌九并没有用力，“凌姐姐，立夏错了。”
　　“哼。”凌九又捏了几下才放手，“下回再找你算账。”
　　立夏吐了吐舌头，“凌姐姐还要找我算账啊？你只想到给霜降大哥带礼物，都没想到立夏……”
　　“怎么，你还要找我算账不成？”凌九戳戳立夏的脸颊，“一个月不见学坏了么。”
　　立夏抿嘴一笑，“凌姐姐，你别老是欺负霜降大哥。”
　　“谁欺负他了，明明是他欺负我！”
　　“阿九，谁敢欺负你？我去找他评理去。”季丹青凑了过去，十足义气。
　　“季公子。”谷雨横插进来，“我家舫主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