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千灯》非旖

3、第二章 冷香花骨入千灯

　　天朝境内有三大河，纵有蓟樊江，横有沽闾河，还有一条以西域乌芒雪山为源头的茵鲁河。幽州地处南面，地势较低，蓟樊江一路奔流而下，穿过幽州，直达白州。其中有一干支流蜿蜒汇聚到潞城外，便是洢水湖。
　　晨羲载曜，静水湖面微绿，偶有清风擦过则泛起潋滟波光，放眼望去，微云一抹遥峰。
　　洢水湖畔，千灯舫的双层画舫船正静悄悄地泊着，朱漆栏杆雕花木，全然看不出江湖传言中的凶险诡谲，反而像极了普通世家公子的云游之物。

　　千灯舫的神秘，是众人皆知的，另一个同样神秘的则是烁州玄山派。
　　玄山派自天朝开国便有了，每代掌门皆为武学泰斗，德高望重，而且派中上下皆不与江湖中人结交往来，长此以往，玄山派便犹如修仙门派般高深莫测，
　　相较而言，千灯舫扬名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情，它的神秘不仅因为飘忽不定的画舫船，更因为传闻舫主拥有武林至宝。
　　虽不知所谓至宝究竟是什么，但自这一消息开始流传起，不断有人前去一探究竟。对于这些不怀好意之徒，千灯舫舫主秦惟殊并不在意，他说来者是客，招待客人自然要用最妥当的方式。江湖中人以武艺为重，所以无论是悄悄溜上船的人，还是光明正大递拜帖的人，最后都会在比武中输得心服口服安然离去。久而久之，千灯舫的客人中出现了单纯为比武而去的，虚眉道人冯之平、北海狂龙葛黎镖、枯花手冷玉敏等一干好战之人都曾前去挑战，结果却通通败于千灯舫苍衣十三杀之手。
　　千灯舫的威名便是那时创下的。

　　此刻，有一个蓝衣人从潞城中掠出，几个起伏后，落上了千灯舫二层，他掸了掸身上灰尘，转身走进船舱。
　　“哎——”一个清秀白净的侍童正巧掀着门帘出来，两人险些撞上，“谷雨大哥？”
　　“小夏，公子可起了？”谷雨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
　　“起了，在用膳。”立夏仰着脸答道。
　　“哦，我有事禀告，先行一步。”
　　谷雨捏了立夏的脸颊，放轻了脚步走到三重门后的一间静室外，敛了敛容，叩门三声。
　　“进来。”
　　里头响起悠扬而冷冽的声音，不紧不慢，慵慵懒懒。
　　谷雨推开黑檀木门，窗边的一张软榻上半倚半躺着一个白衣男子，白玉般丰神俊朗的脸上，一双黑眸波光流转，摄人心魄。
　　“公子。”谷雨行礼。
　　“嗯。说。”秦惟殊执了矮几上的一只青花缠枝白瓷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浅浅抿了一口。
　　“四月二十八日，往生谷一众尽数命归黄泉，死因不明。”谷雨抬头看了眼秦惟殊，见他只是挑了眉梢，便继续道，“唯一活着的是神医任九生的弟子苏恍凉，还有他的弟弟苏扬。两人目前正住在潞城同福客栈，凌荼靡凌姑娘与他们在一起。”
　　“凌荼靡？”秦惟殊疑惑。
　　“就是凌九。”谷雨补充了一句。
　　“哦，原来是她。”秦惟殊一手捏转着白瓷杯，一手支在矮几上，曼声问道，“凌家那老东西怎会突然认了个义女？而且……那老家伙有八个子女吗？”
　　“凌长天只生有四男一女，其中一个还死了。”谷雨眼里露出一丝趣意，“据说，凌姑娘当时执鞭直闯凌家，没人拦得住她，她要见凌长天，又懒得一间间屋子找，于是就随手捉了凌家长孙当人质，硬把凌长天逼了出来。而后，两人在密室里相谈了半个时辰，再次出现的时候，凌长天便宣布收凌荼靡为义女，排辈分时，凌姑娘说她爱酒，就叫凌九得了，所以现在大家都称她为凌九。”
　　“谷雨，你了解得真清楚。”秦惟殊拿眼角瞟了他一眼，放下杯子，用筷子夹了个水晶虾饺咬了一口，细细嚼了咽了，方才说道，“这些碎嘴之事你都能查到，那为何独独找不到惊蛰？”
　　被眼风一扫，谷雨抖了抖，赔笑道：“舫主大人，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一直在找，可是完全没有消息。我这不是也在想办法嘛，你看，我去找凌姑娘问问如何？毕竟她也许是最后见到惊蛰的人。”
　　秦惟殊吃完了虾饺，又挑了粒果脯含进嘴里，闲闲地抬眼道：“也好。你把她请来吧，往生谷的事情也要问问。医谷并非什么江湖门派，单单灭了它，想来事情不简单，怕是得仔细查查了。”
　　“好。我这就去。”谷雨应下，刚要出门，突然猛一转身，“舫主大人，凌姑娘会不会很难请？不然，我们就说邀她来喝酒吧？船上还有一坛上好的甘玉露呢。”
　　秦惟殊见谷雨朝他讨好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勾着嘴角点了点头，谷雨立刻兴奋地闪身而出，以至于完全没听到他的舫主大人在木门合上的时候，捧着茶杯，无辜地自言自语了一句，“这孩子真不长记性，那坛甘玉露早被我喝完了……”他心情甚好地咬着茶杯算计着，“小谷子啊小谷子，你的老婆本还剩多少呢……”

　　辰时三刻，谷雨到了同福客栈，大堂里有些客人在用膳，他四下张望了一眼，苏凌二人皆不在。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伶俐的小二迎了上来。
　　谷雨悄悄递了一块碎银过去，压低着嗓子问道：“昨天你们这儿来了个穿月白色衣服的姑娘，她住哪间房？”
　　小二眉开眼笑地收下银子，说：“您问的那位姑娘身边是不是还跟着两位公子？”见谷雨点头，他指了指楼上，“他们住在右边最里头一间。”
　　谷雨谢过小二，转身踏上楼梯，走了几步，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住一间房里？
　　怀着复杂的心情，谷雨止步于角落里的房间门口，他凝神听了听，屋内确实有三个人的气息。
　　屈指敲上木门，轻巧的脚步声移动到门前，开门的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
　　“你找谁？”苏扬透过门缝上下打量了谷雨一遍，不是小二，不是他认识的人，但念在较为面善，尚且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苏小公子。”谷雨笑容可掬，亲切至极，“凌九姑娘可在？”
　　“她在睡觉，你晚些再来。”苏扬没有留意到他对他的称呼，朝他挥挥手，二话不说侧身准备关门，谷雨下意识地伸手拦住，苏扬动作一顿，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谷雨讪讪笑了下，索性闪进了屋里关上了门。

　　客栈的屋子很简洁，一张圆桌正对着门，往右一拐便是床。
　　“阁下是？”苏恍凉坐在圆桌旁，见谷雨闯进来不由得一惊。
　　谷雨立刻展露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在下千灯舫谷雨，来找凌姑娘。”
　　“谷雨？你是苍衣十三杀！”苏扬疾步走到谷雨跟前，一改之前的态度，殷殷道，“你收我做徒弟吧？”
　　“这个……”谷雨素来长袖善舞，只愣了一下就马上反应过来，拍了下苏扬的肩膀柔声道，“恐怕不行。”
　　“那……你就教我几招也行。我以前练过武的。”苏扬说着便摆出了架势，声音不禁提高了几分。
　　“小扬子……”
　　正躺在里头浅眠着的凌九被吵醒了，有气无力地抱怨了一句，“一大清早的你闹腾啥？扰人美梦！”她拥着被衾坐起来，身上只穿了件贴身中衣，香肩半露，肤若凝脂，撩人心怀。屋里的三个男人顿时一愣，随即，一个转过身，躲到桌子后面；一个别开脑袋，涨红了脸；一个装模作样清咳一声，大着胆子继续偷瞄。
　　凌九浑然不觉，打着哈欠掀开被子，随手抓了外衣披上便下了床。她赤足立在地上伸完懒腰，睁眼便见苏恍凉坐在圆桌旁，双眸紧盯着桌上的空杯子，双手紧捏着自己的衣摆，一张俏脸艳若桃李。凌九瞬时心情大好，嘴里喊着“苏苏”的同时合身扑了过去，苏恍凉吓得立刻起身倒退三步，凌九不依不饶地挂在他身上，像只猫一样在他脸上轻蹭两下，凑在他耳旁问，“苏苏，昨夜睡得可好？”
　　“我……你……昨夜……”苏恍凉的脸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还好意思问？”苏扬一个箭步上前，忿忿指着凌九问，“我和我哥睡得好好的，你干嘛半夜三更爬到我们床上？”
　　凌九转到苏恍凉背后去，双臂环在他的肩膀上吊着，瞥了眼苏扬，“哼”了一声，“你们的床？没记错的话，这房间的银子好像是我出的吧？我好心让你个小崽子睡了大半夜，你反而还来指责我的不是？”她手一伸，义正言辞道，“你把房钱交出来！”
　　苏扬头一扭，“我没钱！”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态度。
　　凌九似早料到了他的反应，嬉笑着收回了手，“看在你哥陪我睡了一夜的份上，这钱就算了。”她边说着边便朝苏恍凉的耳朵吹了口气，苏恍凉猛地一缩脖子，努力挣扎却挣不开，无力地唤道：“凌姑娘……”
　　苏扬见凌九一而再再而三地调戏自家大哥，怒不可遏，大声嚷道：“凌九！你还是不是女人啊？”
　　“嗯？”凌九玩上了瘾，勾着苏恍凉不放，“你问我？不如让你哥来告诉你？好歹他也抱着我睡……”
　　“你别瞎说！”苏扬打断她，“分明是你抱着我哥不放！”他终于忍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想把凌九扯开。
　　凌九顺势放开苏恍凉旋身避开，眼神飘过苏扬，停在了谷雨身上。她好似才看到他，贴近了，眨巴了两下眼睛，指着自己问，“这位公子，你说奴家是不是女人呐？”
　　谷雨呼吸一滞，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您当然是，您不是女人还有谁是女人！”
　　“嗯。”凌九满意了，双腿交叠着坐下，身子靠着桌沿，单手支着下巴问，“你找我？”
　　谷雨点头，恭敬道：“凌九姑娘，在下是千灯舫谷雨，家主秦公子有请。”
　　“秦公子？”凌九眉梢一挑，干脆利落道，“不认识，你回吧。”
　　谷雨心想果然被他料中了，当下拿出准备好的说辞说道：“凌姑娘，家主知道姑娘爱酒，特地备了一壶甘玉露，想与姑娘小酌一番。姑娘你看……？”
　　凌九一乐，“算你家主子有心。”
　　那是我比较有心，谷雨心道。
　　“可是……”
　　谷雨一呆，还不行？
　　凌九望天，装腔作势道：“你看我这大清早起来，腹中无物，光喝酒伤身呐。”
　　谷雨立马从善如流，“姑娘无需担心，舫上的菜色保管您满意。”
　　“那好。”凌九拍板，动作飞快地把自己拾掇好，勾了苏恍凉的臂膀道，“苏苏，我们去蹭饭吃。”
　　谷雨顿时明白了，这凌姑娘定是为了省钱，所以才三人挤在一间房里。想不到名贯江湖的凌九居然是个嗜酒又爱财的人，而且行事作风恣意疏狂，言语无忌。谷雨摸着下巴思考，如果不说舫上有酒而是递上一锭金子，想来凌姑娘也会跟他走的吧？正走着神，冷不防肩上被重重拍了一下，谷雨回神，面前是张明媚的笑脸。
　　“小谷子，带路。”
　　“……嗻。”

作者有话说

　　我为毛看不到这一章……？
为毛为毛为毛？~~JJ的新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