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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混沌(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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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裴珩是怎么做到的,他去了边关一趟,竟带着林志的兵回来了。
那位小林将军是出了名的讨厌朝中大臣,除了带兵打仗从来不近亲谁,如今外面局势正紧张着,裴珩是如何说服林志把兵权分给自己的?
无人知晓,他们只知道大军压城,那个谁也看不透的裴珩重新回来了。
这次要做什么?大臣们心里恐慌,于是纷纷聚到大殿中,等待着梁贺出现解决这件事。
还没等到梁贺,新的消息传来了,那裴珩已经带兵进宫了——杀进来的。
一时间火光蔓延整个皇宫,抬头看去,一片猩红涌进眼睛里,天黑压压的,狂风呼啸。
这时大臣们终于知道了,那个将死之人要的不仅仅是滔天的权势,他还要把他辅佐的君王拉下王位。
然后自己爬上去,成为至高无上的第一人。
真病还是假病早已无从辩论,大殿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注视着裴珩,大开的殿门刮进来阵阵冷风,又是一声雷鸣,白光照亮了周围,映出裴珩那漆黑的背影。
梁闫笑了,几乎是从胸腔中碰撞出的笑声,带着些许的无奈,“裴大人不必问这种问题。”
大臣们又松了一口气,是了,这位九皇子在长大后便被梁仪派去北边守着了,虽然一向不受宠,但也算是战功赫赫,一直不怎么出现在朝中,又怎么会想参与争夺王权的混战?可这天下即将改名换姓,他不着急么?
随后他们听见梁闫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回来为的就是这件事,裴大人一向料事如神,又怎么会不知道?”
裴珩露出一个笑来,“殿下自然不满足于当下,可这皇位上现在还坐着人呢。”
众人以为裴珩的意思是自己还在这,让梁闫哪凉快哪待着去,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另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朕在这等了许久。”是梁贺。
看见梁贺终于出现了,大臣们呼啦啦跪了下来,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
而梁闫却没什么反应,他的表情有一瞬间拧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
“哥哥的位置想来坐的不容易,臣弟回来的迟了。”
梁贺看着下面站着的梁闫与周围到处横着的尸体,叹了口气,“想来是一点也不迟,虽然这位置坐的不容易,你也照样想坐不是吗?”
梁闫笑了一声,“哥哥觉得如何?”
梁贺自出生起便极受先帝喜爱,他的母妃身份一般,身后也没有什么势力,平平无奇,这种情况下梁贺依然能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梁仪几乎把最好的都给了梁贺,以至于让裴珩去辅佐他,以保证他的势力稳定。
而梁贺也算是勉强配的上这待遇,他为人宽厚,爱民如子,行事也不拖沓,加上他学识渊博,不喜惹事生非,于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太子令朝中的权臣们十分满意。
但梁闫却不同,他虽比梁贺小几岁,但待遇上可差了不只一星半点,他出生时梁仪甚至没有去看过,只赐了名字,草草了事。
幼时的梁闫十分不满父皇对自己的冷淡,他自认为不比梁贺差,但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得到父皇的宠爱。
五皇子与六皇子经常劝梁闫别执着于这个,父皇定是要立梁贺为太子的,现在的世道,百姓生活安稳,除了偶尔边疆有战事发生,这样安稳的时代,那个位置与他们无关,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力气,在梁闫之前早就有人试过了,不会有改变的,若是老老实实在之后辅佐梁贺,兴许还能过的不错。
于是梁闫消停了几日,随后做出了一个让众人都没想到的决定,他选择了去军中,守边疆。
简直令人摸不着头脑,但梁仪还是同意了,只不过对外说的时候,只说是自己派去的。
那时北方战乱可不少,虽然每次规模都不大,但次数却是很频繁,这样烦人的小打小闹自然入不了眼,兴许是这样,梁仪才把他派去那里。
后来梁闫频频立下战功,可即便是这样,梁仪依然没有重视他。
梁闫的消息渐渐少了,时间一年一年过去,他给其他人留下的印象只有那一句,“北边的九皇子。”
梁贺微微歪过头,注视着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弟弟,“九皇子可知,自己如今在做什么?”语气中透着严肃,却又转瞬即逝,自嘲般的干笑了一声,“你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吧?”
“陛下说的对。”梁闫换了称呼,对着梁贺弯下腰行了个礼,“臣觊觎很久了。”
那句话里没有具体所指,裴珩略带疑惑的视线扫过梁闫的脸,随后对上梁贺的视线,看见对方的表情似笑非笑,又像是带着悲哀,无奈。
“裴珩,此次是你带兵逼宫的,朕想知道你的意图。”
“没什么意图,臣带兵来只不过是为了帮圣上一把罢了。”是圣上,而不是陛下。
梁贺闭上了眼,他听见武器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刀剑指向他,指向在几级台阶上的,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只要裴珩一声令下,那些士兵就会冲上来把自己捅成篓子,梁贺自嘲地勾起嘴角,重新睁眼,昔日仿佛师生一般的两人就这样面面相觑地站着,不再言语。
终是梁闫动了,他丢了手里的弓箭,捡起地上一把沾满血迹的剑,登上台阶,向梁贺走去。
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呢?亲兄弟持剑指向自己时,梁贺回想起过往来,却只是笑,没开口说任何话。
“陛下。”梁闫轻声唤道,又斟酌着喊了一声,“哥哥。”
他用衣袖擦净那把剑上的血迹,可他也知道这并不能真正擦去,于是他又停下来,抬头看向梁贺。
梁贺也看着他,双唇紧闭着。
随着梁闫完全走到自己跟前,梁贺也没有躲开。
梁闫抱住了梁贺,在旁人看来是这样的,但梁贺自己知道,那把剑已然没入自己的身体,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涌了出来,是血。
血染红了梁闫的衣服,但却染不红梁贺的黑衣,简直像是在祭祀,梁贺的衣服黑得像要滴出墨来,可此时只能掩住鲜血。
下面的大臣乱了,脸上皆是惊骇,梁贺只撇了一眼,又看向身前的梁闫,随后缓缓闭上眼睛。
裴珩看着,发出一声嗤笑。
梁闫抽出那把剑,任凭它掉在地上,转过身来面对着台阶下的人影,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不言语。
经历了方才混乱的闹剧还没死去的大臣们此时纷纷向裴珩投去目光,但对方的脸上依然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他们怎么会不明白?裴珩方才杀的全是些趋炎附势的人,留下他们,任凭梁闫杀了梁贺,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于是整了整衣袖,为梁闫俯下身去,跪在地上。
“陛下!……”
梁闫成了新的君主,群臣的话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只听见了陛下二字。
这个位置现在是他的了,也必然是他的,他从来不比谁差,要争——就绝不会无功而返。
裴珩没跪,而是平静地站着,他看了一眼大殿中的士兵,只一瞬,那些士兵也跪了下来,随着大臣们高喊自己的忠心。
过了一会,震耳欲聋的呐喊声终于停了,裴珩转身向外面走去,乌云散了,隐隐透出些光亮来。
裴珩向前看去,绛正站在那,背对着照进来的光线。
绛想起来了,关于这段记忆的全部,这似乎是裴珩活的最久的一次了,带着病拖延到了这一刻。
裴珩缓慢地走着,无人注意到他,在即将走到绛面前时却停了,他向绛作了个口型,没发出声音。
心猛的一颤,绛瞪大了眼睛,想到了什么,赶忙冲上前去,但还是慢了一步。
身后的人群中窜出一个人影,那人的穿着与其他士兵无异,但那张脸确是每一个人都熟悉的——林志。
林志提着剑悄无声息地追上裴珩,随后对准了往他身后狠狠一刺。
绛愣住了,裴珩含着笑,鲜血从伤口处流出来。
眼前再次被黑暗侵蚀,绛什么也看不见,又是没有尽头的黑暗。
他依然没能挽回什么,哪怕是自己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