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温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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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裴珩刚醒便发现绛消失不见了，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些，于是他唤来晓燕准备去看望林夫人。
“夫人昨天听闻公子身体全好了，高兴的紧，那药都喝的一口不剩，今日公子去看望，夫人的身体兴许也就好了呢！”晓燕跟在裴珩身后不停的碎碎念着，“公子有福，林夫人定然也是有福的。”
裴珩没说话，只安静的走着。
院墙外的树枝伸了进来，光秃秃的还未长芽，裴珩记起，幼时来这儿，总是在春天，枝丫上冒着绿叶，鸟雀落在瓦檐上，带着阳光的风总是暖的，那时裴珩却总恐惧这过分的活力，像是会将他灼烧似的。
可许久未来，冬日里的一切却是死了般的寂静，树枝就像一条条干枯的手，伸向里面，想要夺命似的，狰狞又扭曲，上面什么也不剩，连鸟窝都消失不见了。
就像林夫人的生命般，好似在一点点流逝。
裴珩觉得似乎踏进这的每一步都格外沉重，今日没有明媚的阳光，没有暖风，也没有坐在花丛中向他招手的那个人。
他踏过每一寸石板路，最后停在了门前，门口的侍女注视着他，却一言不发，并未为他打开门，或是向里头的人通报。
于是裴珩自己伸手推开了那紧闭的木门，里面灯光昏暗，草药的味道四处弥漫，纱帐中隐隐约约照出一道人影，那人正卧着，静悄悄的。
“林夫人。”裴珩思考了片刻措辞，但最后却只说出一句话来。
纱帐中的女人动了，带动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发出几声细微的动静，随后抬起手想裴珩招了招。
裴珩脱下身上厚重的披风，扫去身上沾染的寒气，向屋里走去。
停在床前，裴珩看见了里面模糊的那张脸，对方似乎更加消瘦了，但隔了一层纱却又什么也看不真切。
有一只纤细又干枯的手伸出来，裴珩弯腰跪了下来，伸手去接，耳边响起林夫人的声音，“珩儿，你来了。”手掌传来微凉的温度，就像转瞬即逝般，又慢慢热了起来。
“我听下人们说了，你的病全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没事的。”林夫人一字一句地说道，缓慢极了。
裴珩不说话，静静的听着，“珩儿好了，便来照顾母亲了。”裴珩手一颤，却只覆上自己的另一只手，罩住林夫人的手。
裴珩自幼身体便不好，除了下人照顾，便是林夫人寸步不离了，偶尔他能下地出去走走时，林夫人总会让人把他带去自己的院子里。
无论何时，院子里的花总是开的艳丽，花红柳绿中总有一抹青白色在其中等待着自己，林夫人会在那花丛中摘下几朵最夺目的花，用树枝缠成花环戴在裴珩头上。
女人娇俏，动作轻柔，裴珩会被她挽进怀里，听着她的故事仰望湛蓝的天空，她说，林将军是天上的雄鹰，若是思念他，只要向上看去，便可以找到他。
阳光静静的洒下来，像条柔软的纱，裴珩靠在温暖的怀里，却什么也没有说过，他只听着，却觉得好似只这片刻，病便全好了。
女人还说，马背上有望不尽的原野。
若有人在身后追逐，只管向前跑，谁也抓不住自由的马。
裴珩困了，只管闭眼睡去，黑暗中又似乎有一瞬晃了眼，他回过神来，眼前仍是昏暗的房间，没有似纱般柔软的阳光，只有真正的纱阻隔着。
那个年轻自信的女子不在院里丛中，不在草野中疾驰，她正在裴珩面前，苍老地，努力支撑着。
在几个月前，林将军被派去抵御外敌，没多久林夫人便病倒了，裴珩没再见过她，但记忆却像是翻涌着破碎了，她竟衰老了。
“珩儿。”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眼角，“莫哭。”
裴珩只恨时间流逝，更恨世事无常。
他终于等到了可以自己去走遍世界的时候，不再因为疾病而止步不前了，却无人再引领他，与他同行。
林夫人轻飘飘地笑着，就像张薄纸。
她轻轻抚摸着裴珩的脸，纱帐中模糊的脸露出一个微笑，“珩儿眼下的红痣是最明亮的，莫要因为泪水而遮住了，更不必羞愧另一只眼睛。”林夫人撩开裴珩遮住右眼的头发，露出那只没有焦点的眼睛。
“我总觉得熟悉，就像是每次相见都有过前一次，珩儿的眼睛像谁呢？像母亲，还是像父亲呢？”
“林将军的眼睛是黑色的，亮亮的，我的眼睛——”
“也看不见了。”
长久的沉默，裴珩握住林夫人的手，将其重新放回帐中，为她盖好被子，在帐前站立了许久。
最后转身离去。
晓燕见裴珩出来了，赶忙又把披风给他披上，正想开口，却又在看见裴珩的表情后收了回去。
又是一路无言，只有不停的脚步声在回响。
刚回到院里，裴珩便让晓燕离开了，他关起门来，在庭院中四处走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终于，他在梅花树下找到了那人。
绛似是很意外，挑了挑眉，等待裴珩先开口。
“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裴珩开口道。
绛闭上眼又背过身去，抬头看那梅花，“昨夜不是说了么？公子现在无需担心这个，小生要的东西在后面——”
“不，不是。”裴珩打断了对方的话，“我是想问，你知道我的未来吗？”
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那抹黑红色的身影，裴珩等待着答复。
绛依然抬头在看梅花，连眼神都没有分给裴珩一刻，“小生没那么大的本事，只是知道些虚无缥缈的，具体如何还是要看公子。”
裴珩沉默了片刻，重新问道，“那你知道，我的人生有哪里是不对的吗？”
绛偏过头来看着裴珩，似笑非笑，“小生不知，但小生也同样好奇。”
“公子的命运就在前方，导致未来出现的事，此刻的小生也不知是什么，或许马上就来了，又或许还要很久。”绛的话轻飘飘的，但表情却认真了些，“不过小生这次想告诉公子，无论是什么样的事，也都还请莫要冲动，若是遇到了棘手的事，不妨说给小生听听。”
裴珩站着不动，他想不明白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但又好像在他的话中感受到了什么，绛肯定知道些，可他明显不愿意告诉自己。
大概裴珩的是未来有什么事触犯到他了吧，可裴珩能猜得到，自己肯定伤不了绛，那又是什么事值得他这般在意？
不知不觉，梅花飘下来几瓣，落在裴珩的肩上，又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落回到地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温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