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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绛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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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突然,裴珩顾不上其他的什么,只得冲出去喝住那些仆从。
“这件事,谁都不许跑去告诉林夫人。”裴珩顺了一口气,又忍不住的咳出声,“夫人病重,受不得刺激,如果有人不听我的话贸然去禀告,导致夫人病情恶化,你们全都逃不了责任。”
似是被裴珩这幅样子唬住了,众人都停下脚步闭了嘴,有人小心翼翼凑上前来,小声喊了声,“公子?”
裴珩太久没有出过自己的院子了,自打在林府生活起,就因为身体原因鲜少出现在其他人面前,而最近他又病了许久,缠绵病榻不让人靠近,那张脸几乎快要在人记忆中被抹去。
越来越多人发现出来的人是裴珩,声音又嘈杂起来,最后在裴珩的注视中又静了下去,等待着裴珩的下一句话。
而裴珩则伸出手指向他们,“还有谁不知道,要乱说话的,去抓回来。”随后扫视仆从们的脸,最后挥手示意他们散开,不再言语,转头又折了回去。
雪下个不停,一张张面孔在脑子里闪过,有的陌生,有的熟悉,他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池塘早已冻结,耳边只有呼啸不停的风。
“林将军……”裴珩轻唤了一声,就像是亲眼看见了那高大的身影,看见他穿着厚重的盔甲,听见声音,转过身来。
黝黑粗糙的面庞上却带着温情,他一言不发,就像尊雕塑,静静的立在那,任大雪纷飞。
忽的,那身体却动了,裴珩看见,林将军向他伸出了手。
就像是回到了那天一般,有一双手驱开了其他人,坚定向他伸来,那身躯为他挡住了风雪,只留下几缕阳光从头顶铺洒下来。
裴珩伸手,风雪却照旧落在他的手背,他张嘴,犹豫着,带动嘶哑的嗓子,叫道,“父亲。”
这是一个对他而言很遥远的称呼,以至于近在嘴边却从未真正唤出过。
而如今是再也没有机会了,有风吹,裴珩看见那抹身影消散了,消散在茫茫大雪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灰白色的天空倒映在裴珩的眼睛里,院墙却围住了更远的地方,他又咳了几声,没动,只安静的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雪似乎不再下了,向周围张望,却发现一道阴影罩住了他,裴珩抬头看见把暗红色的伞。
裴珩本以为是晓燕,但却看见了张陌生的脸。
那人有着一头绛红色的头发,但发尾却往上泛着白,像被切割过,鬓发只短短的覆盖住耳垂,而往身后看去,那人又留着些长发,但那些长发却全白了,就像在向上攀爬似的。
裴珩从来没见过这般怪异的头发,饶是塞外的蛮夷也不会是这副摸样,他拧着眉注视身旁的这人,而对方却始终眯着眼保持着微笑,勾着嘴角,不说话。
“你是何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裴珩站起身来,身上的落雪随之散落,他拍了拍衣服,用审视的眼神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方才在伞的阴影下没能看清,裴珩站起来才发现对方其实比自己矮些,在那鬓发下藏着的左耳戴着一串金色的耳饰,寒冷的大雪中却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衣服,可以说这个人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
尤其是那张艳丽的脸,细长的眼睛正眯着,眼尾描了一抹红,右眼眼角落着一颗痣,往下看去,嘴角下也有,与那抹红衬得五官更加充满诱惑力,就像雪地里的赤狐。
那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回答裴珩,只一直带着笑面对裴珩,即使被这样冒犯的盯着看也没有生气。
裴珩努力回忆见过的所有仆从以及其他世家的孩子,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个人能和面前的人对上号。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两人就这样对立站着没动。
“妖怪。”裴珩张嘴,吐出这句话。
那只正要把伞重新递给裴珩为他遮住雪的手顿了顿,终于有了反应。
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裴珩感受到和对方视线的交汇,但却发现那双眼睛是白的,不是盲人那般浑浊的灰白色,而是清亮又纯粹的,裴珩突然想到了林夫人一直很喜爱的那颗珍珠。
“小生是妖怪,你不怕么?”那人的语气轻飘飘的,倒是真的颇有妖怪的阴凉感。
裴珩退了一步,重新又回到雪中,“没什么可怕的,我的身子这般差,迟早是要死的,妖怪来索命于我而言也没什么所谓。”
对方听见裴珩这么说,反倒轻笑出声,“这也未必,小生倒是觉得公子能活的久,至少不是现在就会死的命。”他敛了笑,似乎在思考,随后又重新勾起嘴角弯着眼笑着说道:
“公子要死,至少也是十年之后了。”
气氛突然变得沉默,裴珩绷着脸,微微低头盯着对方,而那张笑脸却没有一丝裂缝,以至于看的久了甚至有种诡异感。
“公子为何不与小生同撑一把伞?在这庭院中久坐也得挑个好时候才是。”那清冷又平静的声音在裴珩耳边绕着,就像书里说的妖怪一般勾人心智。
裴珩咬着牙,深吸一口气道,“林将军虽然战死了,但他的英魂会一直保佑林府的。”话音落下,连他自己都有点泄气。
而对方却意外的沉默了,裴珩见状微微转身想跑,正要张嘴喊晓燕,但那人却突然合伞靠了上来,一把抓住裴珩的手腕,抬起头看向裴珩,“公子真觉得小生是妖怪不成?都搬出自己的父亲来了。”
冰凉的触感贴在手腕的皮肤上,裴珩一惊,却怎么也挣不开,那人没再笑,而是换上严肃的神色,“若是那般,你又何苦谋反?”
裴珩只觉得这话说莫名其妙,但身体却涌上一股恶寒,他用力推开那人,再也止不住的咳起来,苍白的脸染上丝丝血色。
天冷的很,大概是大病初愈又受了寒,身体受不住,咳的眼前都泛白了也停不下来,裴珩觉得自己现在离死已经差不了多少了。
不远处有人听见声音冲过来,一把扶住了裴珩,“公子?公子!公子你怎么了?”对上晓燕的眼睛,裴珩甚至觉得有点恍惚,他猛的转头去看旁边的那个方才突然出现的人,却发现对方一动不动的就站在那,连一点被发现了想逃的样子都没有。
“晓燕,他……他……”裴珩努力的抬起手指向那人,“赶走他。”话没说完又咳了起来。
晓燕赶忙抬头四处张望,却又转过头来紧张的看着裴珩,“公子,这儿没别人啊,您不是最讨厌其他人进您院子了吗?”
“公子倒也不必担心,小生说您现在死不了就是死不了,也不用当我是在咒您。”那人当着晓燕的面又贴了过来,最后在裴珩的胸前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字。
在昏过去前,裴珩听见那人还说了一句话,但具体是什么却记不清了,只剩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