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九月》爇之

5、歌舞

　　第二天清晨，是酒店房间那扇小小的推窗进的晨风把我们叫醒的。
　　遥想沿海的气候，闷热粘腻，身上总觉得有一层油膜沾着不透气，丝毫不逊于桑拿房。而这边，早晚的风能轻松地关闭你全身所有毛孔，让你乖乖穿上厚外套、长袜。谁能想到，早晨出门还要裹紧衣襟双手抱胸抵御晨风呢。
　　好在，从小区的小门走，几步路，就能到弟媳家。今天的早餐叔叔及亲戚开着车子带我们去当地最有名的小吃吃最正宗的臊子面、包子和小菜。臊子面的碗很大，远远超出我们的饭量，我们想两人分一份，但已经点好了不好退了。那就开心地吃吧。臊子面的汤很浓郁，稠得像开水冲泡好的藕粉一样，凉拌黄瓜、凉拌油麦菜、凉拌胡萝卜丝、凉拌紫甘蓝、蔬菜小炒，还有两大盘包子！我只能努力地吃完一碗臊子面，包子看着喜欢但实在是吃不下。叔叔及亲戚待客的热情，让我们放松自然，欢乐无比。
　　吃完早饭回到弟媳家聊天。只觉得才过了两分钟，午饭好似又开始了。熟悉的流程，先吃青稞饼，炕的、油炸的，加上羊肉汤米粉，美味啊！但，这只是前菜，馋嘴的孩子刹不住，不知不觉又吃饱了。当再一盘手把羊肉上来，孩子们又开始兴奋，我们有了经验，前面吃得少，但坐着不动很难消化，对羊肉很馋，但两小块就撑了。可今天的美食不止于此啊，接着端上来的有大盘鸡啊，还有地方特色的肝脏羊肠或者叫血肠吧。很香，带着奶香的微甜，淡淡的咸！
　　哎，老天怎么给我这么点的胃，用这点胃走南闯北品尝美食，早晚要先把自己急死气死！我们姐妹三人都恨，自己的胃口太小了，开始羡慕牛，牛有三个胃啊，吃不完的可以放胃里存着啊！望着美食，摇头感慨：可能这辈子只能吃到这么一次地道的美食，以后就没机会了，而你却吃不动，长路漫漫又没法打包......心里又是恨而无极限。
　　吃完饭，估计要两点的感觉，现在已经回忆不起来了。只记得吃好饭，大家随意聊天，我以为今天应该不会敬酒了吧，毕竟，明天就是弟媳的出阁宴了，大家肯定都要保持一个好的姿态啊。但，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突然觉得家里的亲戚越来越多，也许是我进进出出忽略了什么细节，等我再抬头，新一轮的敬酒开始了！
　　我说不出来从哪里开始，应该从弟弟弟媳给宾客敬酒开始吧。弟媳这边的亲友，除了裕固族，还有藏族等，弟媳敬酒，亲戚颇为动容，满眼都是不舍。喝酒的长者，满饮两杯，低头唇触杯，仰头酒尽双目湿。这是弟媳出阁前最后一次敬酒了。弟媳的母亲，强欢笑着。
　　弟媳弟弟敬好酒，新一波的敬酒大转盘开始了。
　　亲戚多，我本就对这些不敏感，压根记不住，只知道爷爷奶奶地喊着，舅舅舅妈地叫着，姑姑姑父地称着，还有许多叔叔阿姨......
　　这次敬酒，氛围达到了高潮。裕固族热情好客，三轮酒，天然的歌声自然流淌出来，善舞的人啊提起裙角，像在草原上一般翩翩起舞，那个舞蹈的架子一起，便将你的魂带到了草原。裕固族的民族语言，只是口口相传，没有文字记录，也就是，这个民族有语言，但没有流传下相应的文字。他们的歌曲，都是口口相传，耳濡目染地学。我听不懂歌曲的内涵，但却能从歌唱者的音调里，感受到那份敬酒的真挚和热情，他们就怕招待照顾不周，恨不得，将一颗红心捧在你眼前让你仔细看清。
　　在热烈的氛围里，在迷人的歌声里，在欢快的舞蹈里，我们都迷失了，跟着人群胡乱比划着大笑着，孩子爸爸几杯酒下肚，在“歌声不停酒杯不停”的裕固族信条里贪杯迷醉，招架不得，最后，一向谨慎的孩子爸竟端着酒杯伸胳膊撂腿地在人群里魔性地跳着，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那真的是很畅快的时刻。我忘记我在人群拥挤城市的所有烦恼。我不用考虑这个月能赚多少，生活开支多少，有哪些人情要维护，孩子学校学习的事，也不用揣度别人心思，更没时间计较别人背后的言语......我觉得，我把我厚重的外壳脱掉了，像蝉脱壳一般，但我是奔赴自由快乐。在这里，上下班高峰期路口最多有三四辆车，小学的孩子都是戴着小黄帽步行上下学，三五成群，大部分的商店八九点就关门不需要熬夜等生意......
　　我在海拔一千五百多米的小城人家，在心里眺望我远处的家。我的家是宽松的，但我为什么觉得不快的时间那么多？低头再想，哦，我的环境，为什么不能安宁，都在“卷”，是因为我们总会不经意看到“别人的”“别人家的”“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成就”......我们很难满足，总要去“奋斗”。城市的街道很窄，让我们委屈的情绪线得不到伸展，弯折得太多，人心不就还是乱的吗，而这个小城，你抬头可以看见远山，尽管很远，但它仍旧山体庞大给你以巍峨感，你攒射出去的情绪，它给你奔跑释放的空间，当你情丝疲累，恰能投入远山的怀抱，它给你回馈又给你温暖坚毅的慰藉。
　　当一个人内心存有旷远，他怎么可能是一个目光短浅之人呢。谁又甘心做一个易怒、朝夕争斗不止的人呢。
　　地域，赋予民族气质。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好在，人，毕竟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