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掌中宝的迷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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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橘迈着安静的步子足够安静地进了教室，又像往常一样不安静地打了很多招呼后，随意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和风吹过来。像初春刚至时花蕊的小穗一般的柔软，带着雨后初晴的淡淡清醒地味道传递进室内。厚重的墨绿色窗帘上布满了多年不去的尘垢。一点小风是无法带动经年累月积蓄的灰暗的，任何努力都是徒劳。每每看到这么让人阴郁的窗帘，菊橘都会皱一皱眉头，掉转视线。
教学楼下不失时机地刺过来一声尖叫。女生的声音很诡异地打破了上课以前的沉默。
好事者不约而同地向窗口蜂拥而来。菊橘也顺从地向着众人视线交叠的地方才侧侧头，向楼下看去。
“学长，学长。等一下。只要耽误您十分钟时间，做一个简短的采访。”楼下渊学广场花坛前，拿着录音笔和记事板的女生穿着白色百褶裙，向着身前疾走的高挑身影高声叫着。
很熟悉的装束，那个女孩子好像是校报的新进实习记者，前一阵子才因为体育节的事情找过自己。菊橘回忆起来。追着她的视线随意一瞥，原来她这次的采访对象是那个“掌中宝”学长。
依据菊橘的人群划分学，这个学校的学生大致有四种：无所事事，成天混日子的；钻进书堆，不问世事的；四处跑腿，劳碌命的；还有一种比较高级，就是指使人跑腿的所谓学生干部。而“掌中宝”属于不很典型的第一种人。虽然在普通人眼里，他很明显就是那个第二种与第四种的结合体，但是菊一直坚信自己是对的。
新生进校的第一件事一般是参加同城学生交流会。所谓的“同学交流会”也就是一个不记名网络论坛。这个论坛有一个自命不凡的名字——“清坛盛声”。各学院的人都爱或灌水或隐身地腻在论坛上，互报猛料。菊橘是盛城人，于是上学期开始前就理所当然地加入的盛城同学会了。她的ID和密码是随便在键盘上敲的乱码。平时保存在一个文本文档里，登陆时复制粘贴以下就行。
至于这个“掌中宝”学长，他是盛宁的风云人物。真名叫章松豹，不过大家提起他的时候一般都使用敬称“掌中宝”。与他有关的大小逸闻，从来都是第一时间上报上网，虽然其本人当不自知。记得最近的一条官方消息是一周前论坛里的滚动置顶闪字“热烈庆贺法学院章松豹同学在第二届全市法学人大赛上折桂。”
那条新闻出炉后，菊橘曾下意识地点开那个点击率排名论坛第一的法学人比赛回顾视频。
法学人大赛？在那个人眼中大概只是提不上筷子的小case吧。对他来说应该只是受人之托，为了所谓的学校荣誉，随便一比，随便一说，再随便拿个奖。看着章大学长一贯谈笑自若的脸时，她悻悻地想。
“掌中宝”这谐音外号的由来也有个未经证实传闻。听说是他在大二接受校电台采访时，突然接到被系主任要求留校任职的电话。于是校台编辑从旁嘟囔了一声“别叫章松豹了，干脆就叫掌中宝好了，主任掌中宝。”于是，这个外号从一届一届的学生中脍炙人口地传开了。
章，在外人看来，是书虫吧。法学院联席学生会长，绝对的优等生，六门基本科免考，各种大小奖项不胜枚举。这在平凡学子眼中遥不可及的云端上的成绩，应该都是要通过不懈的努力和刻苦而终于得到的吧。羡慕的学生大都是这么想的。而章大学长那频繁穿梭于学生会和图书馆自习厅的忙碌身影在学弟学妹的窃窃私语中无疑是对他毋庸置疑的勤奋最好的佐证。
在这个大千世界里面，的确存在诸如天才这样万中选一的异类，但真正仅凭着天赋异秉而存活下来的生物，是绝对不会笑到最后的。现实是：往往历经了一切，舍弃了一切，才被贯予的所谓的“天才”之名。而惶惶众生所能窥见的，不过是在他们辉煌后仰望所得一角，所所以会因为憧憬或忌妒种种复杂情绪绪而为得天独厚者附加上“天赐”这样毫无意义的词语。
很可惜，在菊橘的眼中，章大学长就是那样独一无二的完全不需用功的天才，后天的努力只不过是他成功的伪装。这种人存在的意义仅有一个，那就是作为供大众敬仰膜拜的对象。
幽森的学校后林，阳光荫翳在下午一点的密树丛中，前天那场大雨后，油亮的矮灌木中染上了一些黏土化不开的潮湿味道。因为走得急了而有点气喘的青年的身影，就顺着一棵古柏的赭色树圈慢慢滑下去。这里，真是一个适合休息的地方。只有在这里才能避开那些人吧，他自嘲地想。一举一动都吸引那些烦人的记者编辑八卦党蜂拥而至的不正是身处于无限光辉中心的自己嘛。
“学长的生活还真悠闲啊。”有点童话效果的男声从他正靠着的树后传来。
他有如惊弓之鸟，绷紧了已经不堪一击的脆弱神经。向后看去，灼眼的暗紫色在说话的少年耳旁一闪而过。来人全身灰色运动衣裤，他额前的碎发在昏黄的初夏阳光中泛了一点隐隐约约的晶亮的水珠，看来是运动途中恰巧路过此地。青年扶着柏树坚硬的树干沉着地站起来，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与平常一样精神充沛。
“是你啊。”看清了少年的长相后，他有一瞬间的失语，他对这个男孩只依稀有一些映像，好象是在校级的新生会上见过面，可是记不起名字了。但他还是很快调整过来，脸上扯起热情的笑很有经验的客套着。
“学长你不认识我吧。”绕到他的前方，男孩的眼里有不易察觉的乖戾，他四下打量着，“这儿的空气真不错，对吧，松豹学长？”
已经站起来的青年无言以对。他低头看看自己米色的BURBERRY风衣，果然因为随意的坐姿而沾上了黏土。真是狼狈得滑稽啊，他想。三年来这里一直是他远离人群的失乐园，现在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他平静的休息时间，让他措手不及。
“有什么事吗？”他看着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年轻人，终于有些无奈地说。
“事倒没有什么。不过，”似乎是觉得好笑地动了动嘴角，“就是要提醒一下学长，掌中宝的时代，即将成为过去。” 酷劲男孩的椭圆框眼镜挡住了阳光的一角。他利索地说完，转身走了。
“原来是来挑战的吗？那么我接受。”像这样的话，在三年金字塔顶端的疲惫生活以后，果然是再没有力气脱口而出了吧。回过神来，他只是看着少年半齿叶形的银紫色耳钉诡异地闪着光，消失在有一片新绿之中。
青年重又颓唐地坐下，像是完全失去了重力。许久之后，他闭上了眼睛，不去整理脑中混乱的思绪，各种情节拼凑到眼前，就像是拼图未完成时无法缀连的纸板片。
“Congratulations.”电台录像厅的节目现场，英语娱乐秀的女主持人笑意盈盈地祝贺他又一次在台里举办的英文演讲比赛中得到了第一。
从小就习惯了各种场面各种奖项各种颁奖礼，这样的事情他做起来从来就是驾轻就熟。从几个比自己矮到不少的礼宾小姐手中拿过水晶奖杯，他俯身朝礼仪小姐微笑，笑容优雅得体。挺拔英俊的青年继而颔首，谈吐稳健且谦虚地用流利的英文介绍着经验。
“卡。”半小时后调音喇叭里终于传来了中年视控编辑豪放的大嗓门，“大家辛苦了，前期的录制工作到这儿就搞定了，为了庆祝完工——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尽管说。”
“哟,老编难得大放血，今天宰他没商量。”刚才还举止温柔大方的女主持立即恢复了台里一姐的霸道形象，对一帮追光师摆了一个瞄准视控台的pose.
“豹，不留下来吃饭吗？”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卸妆完毕走在电台的大理石台阶上，他被美女主持叫住。
“不了，还有个约。”他倾身笑着，礼貌地保持着距离。
“这样啊，真可惜。下次有机会一定要来噢。”主持唇边随时绽放着如同站在万人注目的台上一样的笑颜。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走向了地下车库旁的私家车排架。在很闲地等着他的钻石蓝布加迪从众多福特罗孚们中空降下来时，他眼光随意地在电台车展的巨幅广告前停了停。
几组佩戴工作证的电台员工似乎是在绞尽脑汁地想把挂了一半的喷绘粘到灯箱上方，无奈挂帘在狂风大作的作用下不停斜拉，完全无法固定。
这个城市从来都给他这样的感觉，什么都运转良好，却又什么都缺乏舒张力。光怪陆离的世界中，处处透露着不协调的气息。比如此刻滑稽地随风乱舞的打工仔们，再比如与此同时一派悠闲作壁上观的自己。
他笑笑，收回视线。闲事就留给闲人去管，这是家训中他最无条件贯彻的一条。
“松豹少爷，您的车。”点头哈腰的保全人员替他开了车门。“谢谢。”不分对象的谦和是维持良好社会形象的关键。从孩提时代就在父亲口中得知这个“真理”的他漫不经心地道着谢。总有一些人喜欢仅凭一些毫无意义的和善举止而以为对方真的如此优雅和蔼，从而大肆吹捧，大肆崇拜。只不过表面的假象又怎能被看破？他不动声色地皱皱眉，驾车绝尘而去。
只是，豪华跑车中的青年忽略了灯箱后娇小身影颇有几分嘲笑的神情。
连续一天的辛苦补习过后，橘色头发的女孩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向后仰仰头，舒服地舒展着筋骨的同时，眼角余光一落，不经意间与这个一举一动都吸引无数粉丝追捧的章大学长来了个第一次照面。当然，她也就顺便观摩了传说中曾经做过两个大型广告项目现场指导的他是如何冷眼旁观打工仔群无头苍蝇般忙碌全过程的。
暗自思忖着，菊橘踏着雨季留下的水涡。对于在宝蓝色跑车里连坐姿都一丝不苟得那个颀长潇洒的侧身像，她直觉地感到那个人的举手投足间有不易察觉且不加掩饰的冷淡。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掌中宝的迷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