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清誉QING

2、诗会

　　那身影越近，沈妤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位身量并不高的女孩，大约是年龄小的缘故，她生的稚气可爱，眉眼间笑意盈盈，惹人喜爱。肌肤雪白如凝脂，未施粉黛即有令西施羞愧之面容，一身橘红渐变的衣衫在月光下暗纹频现。她步调轻快，但发髻间的步摇不乱晃，而是有节奏的摆动。沈妤忙起身将自己的外袍衣衫整理好，到院子外迎接这位意外之客：“二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很聪明。”二公主千寻音语速较快，异常活泼，道，“我和皇兄的身份都没有逃过姐姐的法眼，好生厉害！”沈妤见之如此，目光落在了千寻音手里的酒杯，于是忙道：“都是些小聪明罢了，公主快进屋吧，要不然茶该凉了。”
　　二人就着月光入屋，闺中谈笑几轮，沈妤至始至终都没有提“未归京”的二公主为何出现在太后宫里，她只当陪着公主消遣度日。杯盏茶水下肚，千寻音酒气散了不少，她手持杯盏，目光盯着其中纹路，却问道“姐姐的生辰是何时？”沈妤一边收拾着茶桌，一边回答：“是六月初六，大暑。”
　　“那也不远了，姐姐如此贤淑漂亮，哥哥肯定喜欢你，我该叫你皇嫂了才是。”
　　“公主说笑了，您叫我什么都好。”
　　“皇嫂一称呼符合礼制，本宫应如此遵守礼制。”
　　千朝重视礼制，且等级森严，绝不可越雷池一步。就像沈家，作为臣子，应当为皇家竭尽所能。因而，沈家的家训只有一个字——“忠”。这份独字家训几乎成为沈家的代表，为世人所知。所以，沈妤不仅是沈妤，沈妤亦然代表着整个沈家。
　　礼制一词一出，便再次警醒了沈妤。她收拾茶盏的手颤了颤，接上千寻音的话：“是，公主殿下所言极是。”
　　“为什么不问我如何在此处？”千寻音突然道，主动挑起的话题带着试探。沈妤理了理自己的情绪，她将茶盏收拾整齐，道：“公主不说，臣女又为何要问，左右不过是公主贪恋这口茶香，屈尊到我这小地方待待便是了。”
　　“沈小姐这话惯是恭维人的，不过我是挑不出错处罢了。”品茶结束，千寻音轻笑着回答，带着几分娇俏，突然她狡猾的狐狸眼眯了眯，凑近沈妤：“那今夜？”
　　“我从未见过公主。”沈妤出声。
　　月夜露深，沈妤望着二公主离去的背影，她似乎嗅到了京都的真面目——权谋的味道。
　　第二日，请帖便送到了沈妤手上，说是宁远侯府家的小姐办诗会。宁远侯府家的小姐与沈妤是旧相识，此番邀请，沈妤必赴宴以见旧友。她按着礼数来梳理头发，戴金挂钗，是侯府小姐标准的梳妆样子。先是到太后跟前请安，将事情缘由一并说了。太后当即就允了，顺便赏了一套金镶玉头面，算作给宁远侯小姐的问候。说白了，太后她老人家这是暗地里给她撑腰呢。沈妤面上没什么，心里都快崩乱了：有人为她周全事情，让她不必孤苦伶仃地一个人走麻绳。她心中对这份感情是很珍重的。于是，她提裙跪地叩首，以谢恩典。太后忙急着前去扶她，温着声与她说：”乖孩子，哀家明白你们沈氏一族的忠心，也明白你的委屈。”
　　早在沈妤进京之前，京中有关她的传闻便不少：持枪与沙场上的刚烈女子，是一位实实在在的将门虎女；又或者是性格刁蛮，不遵守礼制规矩的野蛮人……内容丰富，堪称经典。
　　可当沈妤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们面前时，又叫她们吃了一惊！
　　“安国候府沈大小姐，沈妤到！”记录女眷进出的侍从唱喝着，众人的目光一并聚焦到了刚入门的沈妤身上，少女肤白胜雪，由胭脂点缀的樱唇粉嫩，柔黑的发丝间佩戴着白玉雕花簪，衣裳青色伴有银色竹子作暗纹。在碎玉有音的冬日里，显得娇柔。
　　京都贵女们似乎讶异于沈妤通身的气派，不像是传闻中的“将门虎女”，而是与她们一样无二的高门贵女，甚至因“准太子妃”的身份而高出她们一些。于是在错愕之后，众人纷纷委身行礼问好。而这场宴会的主角正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来到沈妤跟前，她一身枣红色衣裙，染了深红色的丹蔻，容貌明媚娇丽，声音俏皮：“阿妤！咱们有好些年不见了！”
　　这便是宁远侯府家的二小姐——林书环。沈妤不禁想起，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怎么一个人在这呢。”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孩子突然蹦出来，惊的沈妤一大跳。只见那人捧着个竹编小球，圆汪汪的眼睛直盯着沈妤看。沈妤原本规矩地站着，被她这一惊吓，踉跄几步，小声回答：“父亲叫我在这等着。”
　　“你父亲去哪了？”那小姑娘抱着球凑上前去问。
　　“父亲去给皇上请安了。”沈妤回答。
　　“我父亲也去了，你要和我一起玩会球吗？”小姑娘希冀得看向沈妤，却被一幅小大人模样的沈妤拒绝了：“父亲叫我候着，我得好好站着。”小姑娘一下失望透顶，漏出一副苦面模样，豆大的泪珠滴落下来，就用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沈妤。沈妤抽出帕子来为她擦泪，哄着：“待我请示了父亲再与你玩。”
　　小姑娘的泪堪堪止住，声音苦涩：“那你是哪家的小姐？”
　　“安国候府，沈妤。”沈妤规规矩矩地报上名号，还叠手作礼后半鞠躬。见此情形，小姑娘也觉得好玩，便也有模有样的学着，道：“宁远候府，林书环。”
　　接着，沈妤又规规矩矩地站着，难得的是林书环竟也捧着绣球规矩地站在沈妤身旁。两位候爷从大殿内出来时，宁远侯捋了捋胡须，一脸笑容与安国候道：“你们家小姐竟能带着环儿一并站规矩，看来得让她二人多相处才是。我们家这位平日里闹腾的很！”
　　“活泼些好，阿妤太安静了，正好两人性格相契，多在一处玩才是。”安国候乐见其成。
　　“父亲，叔伯。”沈妤见二人款步而临，屈身行礼打招呼。林书环也学着她的模样行礼，只不过她似乎很少行礼，有些别扭。一时间逗得两位候爷大笑不止。承德十年时，宁远侯领命驻守西宁边境，便离了京城。
　　阔别多年，两人相见相惜。沈妤行礼答道：“经年不见，别来无恙。”
　　她二人有旧情可叙，便不在外阁与他人作诗谈天，进了小阁楼谈话。沈妤将那鸾金头面赠与她，谁知林书环掩面轻笑，那双眼带了些许八卦意味：“这头面果然在你这处！”沈妤的确是不解，问道：“你又怎知？”
　　“这头面是东宫的珠宝阁里出来的，你又与太子有婚约在身，因而我猜的出。”林书环摇着手中团扇，一副我都懂的模样。沈妤看着锦盒中的饰品，内心疑云泛起，却还是先与林书环相叙一番。
　　过了好一阵，有侍女到阁中汇报：“姑娘，陈鸠名他们到了。”
　　林书环登时红了脸，一把抓住沈妤的手往外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