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雾》周三九

10、第十章

　　六中高中部学生不算少，但食堂却盖得出奇小。一共就两层，二楼是专门留给教职工用餐的，所以学生吃饭的地方也就一楼那巴掌大点的区域。

　　地方小就罢了，整个一楼窗口也就那几个，过来吃饭的学生跟水流似的往里灌，经常排队到一半被阿姨告知没菜了。

　　好在大厅右侧还摆放着几架零食柜台，用面包和泡面慰藉没抢到饭的学生。

　　高一高二的学生多数走读回家吃午饭，还能美滋滋睡个午觉。

　　高三的为了节省时间，大多数选择去吃食堂。

　　周觅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一天三顿吃食堂，味道虽然一般但方便。

　　上午四节课结束，学生跟饿死鬼一样踩着铃声往食堂奔。冲下楼梯后才发现外头天气阴森森地，还下着雨。

　　雨不是很大，但也足够将人淋湿。

　　对周觅而言，雨伞这种使用频率相对来说不是那么高的东西，懒得买。

　　雨下得小，她就把身上的校服盖头上淋雨走，如果实在下得大，那她就等等再走。

　　反正自从上一把从衡太那儿拿走的雨伞伞骨全部断裂之后，她下雨天就再没打过伞。

　　舍不得花那一二十块钱买把新的。

　　能省则省。

　　这四个字从她六岁那年，饿得两眼发昏快死了的时候，就刻她身上了。

　　她穷怕了，所以一分一毫都得计较。

　　淋个雨而已，又不会死。

　　大不了打几个喷嚏，发个烧生个病也都能挺过去。

　　周觅刚把身上的校服脱下，身后传来一声：“觅觅！”

　　周觅回头看见了薛梵，正朝着她这儿跑来。

　　“你怎么不回我信息？”薛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带着喘息又说：“害得我又....跑到你班里。”

　　“你不回家？”周觅看她肩上没背书包，问了一句。

　　平时薛梵中午回家也会背着她那只不菲的名牌书包，里头装得不是习题，而是塞满了各种营养丰富的零食和进口水果及补品。

　　都是她爸妈准备的，每天定时定量要吃哪些东西，按份给她规划好。

　　生怕她学习太累了，营养跟不上。

　　薛梵笑嘻嘻地摇着头，脸色跟阴沉的天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爸妈最近都没空管我，他们不在家。”说着，甜蜜挽上周觅的胳膊。

　　薛梵父母都是机关单位领导，快退休了，时间多。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正处在高三这么关键的时期，夫妻俩自然不可懈怠，比以往对她的照顾更甚。

　　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给薛梵照顾得妥妥当当，尤其是一日三餐，要么夫妻俩亲自接回家好吃好喝伺候着，要么就提着保温桶提前在校门口候着，等薛梵放学隔着校门给她递进去。

　　只不过最近他们夫妻俩都去邻市开会了，嘱托梁今律照顾着点这个妹妹，梁今律哪能像他们似的面面俱到，自己整天玩得不亦乐乎，恨不能分身，哪儿有空。

　　本着对薛梵爱护的原则，还是在家里请了个保姆专门给她做饭。薛梵嫌弃他那房子太远了，不好打车。没办法，梁今律只能简单粗暴地给她一沓人民币，让她自己解决吃饭问题。

　　前段时间她要么跟姚尚回家蹭饭，要么去外面下馆子，不过今天下雨，她也懒得出校门，就在食堂简单吃点儿。

　　六中食堂的饭菜是出了名的不好吃，周觅为了饱腹勉强还能接受，至于薛梵就不一定了。

　　周觅不禁怀疑道：“大小姐，你吃得惯吗？”

　　薛梵跟她不一样，她馒头夹咸菜照样吃得饱，可薛梵从小到大都是蜜罐里泡大的，她日常当饭吃得那些营养品都可能是普通人家一个月的生活费。

　　周觅这么问确实是担心她吃不好。

　　“我又不是什么娇气包，有什么吃不吃得惯的？”薛梵性格好，人也十分敞亮，说话做事从不扭捏作态。

　　“快走吧，我都饿死啦。”

　　“没吃早饭？”

　　“吃了，”薛梵实话实说，“早上姚尚给我带了他们家阿姨做的牛腩焖面，中午原本是想让我跟他回家吃午饭，我嫌天气不好没去，他担心我吃不惯食堂给我留了牛奶面包和一堆零食，还在我抽屉里呢。”

　　周觅听着点了点头，“行。”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周觅单手撑着薛梵那把粉色的小伞，薛梵则小鸟依人地挽着周觅，俩人挤在狭小的伞面下，半淋着雨走到了食堂。

　　由于下雨的缘故，食堂吃饭的学生比以往多了几倍，本就狭小的空间顷刻间堵得水泄不通。

　　周觅收了伞，递给薛梵，随后摁着她的肩膀顺着人群空隙往里一推，很轻巧得占了两个位置。

　　把人安顿好，周觅说：“你在这儿占着座，我去买饭。”

　　薛梵立即从脖子上摘下饭卡的卡套，连带着一串作响的装饰铃铛，一股脑儿塞到周觅手里。

　　“觅觅，刷我的卡。”薛梵豪气地说：“再另外加四个鸡腿儿，咱们一人俩。”

　　周觅高瘦，在这种时刻就显现出极大的优势。

　　高个子能让她清楚地看见哪个窗口排队人少，纤瘦的身体又能令她轻松灵活地穿过人群。

　　刚刚淋了雨，身上微微潮湿，加上密闭空间不流通的空气以及嘈杂的人群，让周觅浑身难受，皮肤表面犹似细虫在爬。

　　好不容易排到了她，菜几乎被前面的长队席卷一空，不剩多少。

　　周觅只能硬着头皮要了两份看起来还有点荤腥的菜。

　　阿姨把两份餐盘递给周觅，周觅又说：“再给我两个鸡腿儿。”

　　阿姨朝回道：“没有了，就剩最后一个了！”

　　“行。”

　　周觅答得干脆，生怕晚一秒连这最后一个都赶不上。

　　阿姨转身拿鸡腿的空档，周觅身旁猛然出现一个人，黑影呈压倒式将她全部覆盖。

　　周觅率先闻到了一股清淡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每天上课这味道蕴着她，让她听写单词的时候摇摇欲睡。

　　祁恒的半个肩膀蹭着周觅的耳廓，又冷又硬的触感自上而下传来，周觅一个激灵。

　　祁恒当作没看见她一样，冲着窗口里头沉声道：“两个素。”

　　阿姨嘴上应着声，忙将手里的鸡腿递给周觅，看着两份餐盘，问她：“有鸡腿这份八块钱，另一份五块钱，一起算还是分开？”

　　“分开算。”

　　周觅用薛梵的饭卡刷完八块钱，指着祁恒对阿姨说：“我的那份，刷他的卡。”

　　祁恒完全小瞧了周觅身上那股倔劲儿。

　　凡是从她手里溜走的，怎么失去的就怎么拿回来。

　　被祁恒卷走的那五十八块钱，她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阿姨看他们俩靠一起，郎才女貌，以为他们是谈恋爱的小情侣，笑着点头，“行。”

　　周觅两只手端着两份餐盘，作势要走，被祁恒叫住：“你有病？”

　　周觅懒洋洋掀起眼皮，眼尾还带着雨丝，勾人得很。

　　“你卡里有我的五十八块钱。”

　　这笔钱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怎么吃进去的，她就得让他怎么吐出来。

　　一分不能少。

　　“付了这顿，”周觅又说：“还剩五十三。”

　　说完，不等祁恒开口便迈着长腿离开。

　　她花自己的钱，这饭也吃得心安理得。

　　周觅不知道，如果她回头了，但凡回头一眼，整个人已经被祁恒杀人不见血的眼神搅碎了。

　　薛梵趁机去买了两杯奶茶，拿了筷子和勺子，特乖巧地坐在原位置等着周觅。

　　见周觅回来，她扬了扬手中的餐具，“快点儿，觅觅！我都饿死了！”

　　周觅端着两份餐，把有鸡腿的那份放在薛梵眼前，“没什么菜了，你凑活吃吧。”

　　薛梵看铁盘里满满的白米饭，一份豆角烧肉，还有炖豆腐以及一个看起来有些干瘪的鸡腿，喃喃道：“看来这食堂还真不像样。”

　　“有得吃就不错了。”说着，周觅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薛梵见周觅那份更素，于是用筷子夹起鸡腿，给她：“这个你吃吧，我看你那份好少，还都是素菜。”

　　周觅秒拒绝：“你好好吃你的。”

　　她平时很少吃肉，对饭菜也不挑，真无所谓吃不吃一个鸡腿儿。

　　薛梵也不再客气了，把手边塑料杯装的奶茶往她面前一推，“刚买的，你喜欢的香草味。”

　　“嗯。”周觅应了一声，低头认真吃饭。

　　说是奶茶，其实就是用各种香精和添加剂冲出来的甜水，这种廉价又不健康的东西反而在学生堆里异常火爆。不过不是谁每顿饭都能来一杯，毕竟这东西价格还不算低，一杯能抵一顿午饭钱，多数学生舍不得花这个钱，偶尔才会奖励自己一杯。

　　薛梵就是图新鲜，才去买了两杯，平时放外面这种东西她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周觅刚吃了两口米，菜还没来得及吃一口，身边吹了一阵风。

　　她余光出现两条长腿，轻松跨过凳子坐下。

　　阴魂不散？

　　他什么时候喜欢玩这招了！

　　周觅嘴里含着米饭，还没嚼碎，看着他不解又好奇。

　　祁恒接收到她疑惑的眼神，一字一句道：“吃饭。”

　　薛梵坐在对面看着他俩既不像打情骂俏，也不是战火纷飞，有些摸不到头脑。

　　她对祁恒的印象仅限于国旗下讲话和路上被骚扰那次，即便分辨出善恶，也无法分辨此时他们俩凑一起时奇怪的氛围。

　　不过，说句真心话。

　　站在旁观者角度，单论长相和气质这块，她倒是真觉得这俩人一顶一的配，绝配。

　　尤其是交缠在一起的氛围。

　　有种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的毁灭感。

　　画面感极强，薛梵不由得笑出声。

　　“你笑什么？”周觅将眼神收回来，问她。

　　薛梵啃着鸡腿，眼神瞥了眼祁恒那头，用手挡着嘴角小声说：“好像真挺帅的。”

　　周觅一眼给她瞪了回去。

　　薛梵不再说话，闭嘴埋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