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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饭局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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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间顶端的水晶灯流光溢彩,奶黄色的灯光投射到灯下少年的脸上,鸦翅般的睫毛在脸上坠下一小片阴影,眼眸漆黑又明亮。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江晚。
江晚又听见自己心脏的打鼓声。
“是□□吧,陈卓刚出门去迎你们了,看样是错过了……”
包间里的妇人站起身来打招呼,面容姣好,体态柔美,优雅又落落大方。
应该是他的母亲,陈鹤言和她生的极像。
陈鹤言也跟着他母亲一起起身,唇角微勾,眼神清澈,但是笑意极淡。
迟钝如江晚,也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确实很好看。
不是千人千面不统一的好看,是任何人都挑不出错的好看。
正说着话,一个中年人从门外走进来,身姿挺拔,一派气宇轩昂,只是脸上的笑容在面对江其的时候多了三分谄媚,破坏了整个人的气质。
“领导领导,怪我怪我,把路给走岔了没接到您……这是令嫒吧,真是漂亮……”
陈卓一看就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夸奖也面面俱到,只是这面面俱到中未免添了几分油滑,令人心生不喜。
江晚还没从见到陈鹤言的惊讶中走出来,整个人显得木木的,但是大人们都以为是第一次见面的小姑娘害羞也没放在心上。
倒是陈鹤言多看了她两眼。
几番对对方孩子的夸奖来回过后,两家大人相携着入席。一张圆桌泾渭分明,江其带着江晚坐左侧,陈卓一家三口坐右侧。
江晚有点尴尬,想起自己临出门还看了一下陈鹤言的空间,这一下正主就在面前,有种偷窥被人抓包的感觉。
餐桌上的交谈虽算不上热火朝天,但是也算是热络。能看出来陈鹤言的母亲颜语情商十分高,既能和江其谈几句他感兴趣的话题,也不忘对江晚嘘寒问暖。
这一相比,陈卓就相形见绌,脸上的恭维和谄媚也就只有江晚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看不太透彻。
陈鹤言的态度不卑不亢,既带着少年人的朝气,又有着中年人的沉稳,能对江其的问话对答如流,也能说出自己的见解。
但总是淡淡的,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江晚一边慢慢地夹着桌上的菜,一边通过夹菜抬头的间隙偷偷打量着陈鹤言。
好像他是和小时候相比变了许多……
她对当时他教训那些女生的神态仍旧历历在目,身上带着黑色会的痞气,又有点玩世不恭。
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如一杯浅淡的温开水,浅尝辄止。
“鹤言是天勤的吧,我们晚晚也刚考上天勤,你们可以多交流交流啊。”
江晚一整顿饭都在纳闷自己父亲并不像是和他们相交甚笃的样子,为何带自己来吃这顿饭。这一句话出来,她瞬间就明白了许多。
自己第一次向父亲展露出自己考天勤的渴望,本以为父亲会不放在心上,没想到……
江晚心里有点动容。
“嗯。”
陈鹤言又看了一眼江晚,点了点头。
“我们鹤言当初是全市第一上的天勤呢,晚晚你有什么不会的问题都可以问你鹤言哥哥。”陈卓一脸骄傲。
“鹤言这么厉害啊,那晚晚你真得给你鹤言哥哥好好学习一下。”
江其与其说之前有点初见带着公式化的亲切与寒暄,现在是真的对这个优秀的少年有点不一样的看法。
江晚也吃了一惊。
她其实现在也不知道她们这一届的全市第一究竟是谁,反正不是她们二中就是附中的。
她们班有希望冲刺第一的人叫冯彬,是有名的怪人——鼻梁上永远架着一副厚啤酒瓶底眼镜,只对学习感兴趣,脾气极差,对不学习的行为嗤之以鼻,并且吝惜向别人传授学习经验,每次经验分享会都像是惊弓之鸟,老师八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
再看看眼前的陈鹤言……
江晚第一次发现第一和第一的差距也能如此之大。
“鹤言初中是天勤的吗?看来天勤的教育水平确实名列前茅啊……”江其还在发问。
“不是,我是一中的。”
江晚听见这句话,又吃了一惊。手一抖,筷子和瓷盘发出了清脆的一声敲击声,但是几个大人都没发觉。
一中在麦城初中学校中连老三都排不上,虽然升学率也不差,但是比二中和附中这些省重点中的尖子中的尖子就不太能够拿的出手。
如果从一中升上来的,那简直堪称杀出了一条血路。
“一中的?那鹤言是属于临港的学区吗?”
临港区是江其开始平步升云的地方,他年轻时的奋斗史都在临港,对临港的一切都门清。而且因为待的时间久的缘故,现在一听见和这两个字相关的事情都亲切的不得了。
“是的,在中心小学读的小学。”
“中心小学……晚晚她也在中心小学读过一段时间啊!是吧晚晚?”
“对。”江晚听见父亲提中心小学心里一紧,费力地咽下了嘴里的鱼肉答道。几个大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江晚身上了,她又不得不再次补充:“读过……几年。”
“对,我工作调动嘛,从临港去了淮钦,晚晚就跟着我转学了。”江其没看出女儿有点不对,补充道。
“是,临港多亏了有您现在才发展的这么好,前几天我还听他们区长汇报百姓都念着您呢。”陈卓的马屁适时的跟上,但是意外收获了冷场。
江其并不买他的账,虽然依旧点头微笑,但是没接话,只是轻呷了一口水。
陈卓自知有些失言,连忙又把话语转到孩子们身上。
“鹤言,你之前在学校见过晚晚没有啊?”
江晚耳朵一动,抬头第一次直视陈鹤言,一颗心被拎在半空中——她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嗯……”陈鹤言略一沉思。
江晚的心好像随着这个沉思被高高吊起,有种不真实的失重感,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又不想失望而一直否认着什么。
“——好像没有。”
随着陈鹤言的回答出口,拎着江晚心的那个细细的丝线一下子就被剪断了。
其实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了,却还是有点不开心……
“对的,我们教学楼太远了。而且,我也没在那读很久。”江晚抿了抿唇,但还是扬起了一个笑脸,勇敢地回视着陈鹤言。
那就从今天起,重新认识一下。
江晚在心里暗暗下决心。
几位大人都没有饮酒,一顿饭吃得也算是宾主尽欢。
饭局后半程,江其向江晚递了个眼色,江晚瞬间会意。
她也跟父亲出去吃了几顿饭,对父亲的一些小习惯算是有些明白,父亲一个眼神递过来她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这是想让她偷偷去结账。
果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一震——父亲给转了一千块钱。
那头的聊天还在继续。
“鹤言啊,从小都不让我操心,每天学习特别认真刻苦,他们学校当然和晚晚的学校不能比,当初鹤言能从一中考上天勤,他们校长光横幅都做了七八条,校园里都挂满了……”
陈卓说起自己的儿子脸上就满是骄傲,连眼神里都带着点睥睨的感觉。似乎是低位者突然找到了一个发泄口,突然就开始滔滔不绝了起来。
不过倒是并没有得意忘形,他也发现自己有点冷落江晚,话题一转,引入了江晚身上。
“晚晚今年考了多少名啊?”
江晚刚想喝完自己的最后一口汤去起身结账,这一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起,情急之下想把嘴里的汤咽下去开口,没想到被剧烈呛咳了一下,咳嗽就这么止不住了。
不过也正中下怀。
“我……咳咳咳……我……咳……去一下洗手间。”
江晚拼了命把话说完,给大家摆摆手表示失陪,出门向洗手间跑去。
在洗手间洗了洗手和脸,江晚抬起头,镜子里的人因为呛咳脸颊飞上一抹晕红。
她接过一边侍者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手,又深吸了一口气。
感觉自己从看见陈鹤言的那一刻起就有点不太对劲。
以前和父亲出门吃饭的时候也遇见过这种情况,她都是落落大方举止从容,今天俨然一个紧张兮兮的木头疙瘩,真是……
她懊恼地拍了拍头,转身去前台把他们包间的账结了。
“哗啦!”
一阵杯盘落地的声音从自己不远处的零点区响起,江晚条件反射地向那看过去。
“你这个铁板想烫死我吗!”
随着一声爆喝响起的,还有几声弱弱的劝慰和辩解——“先生,我提醒过您这个很烫……”
“哗啦!”
又是一阵碎了的响动,只不过这次并没有之前声响那么大——因为杯盘砸到了这个服务生的身上。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蹲在一个桌子前,淋了一身看不出是什么菜色的污渍。而且因为是蹲下捡碎片时被淋到的,污渍都集中在背部,甚至还溅到了头发上。
她的手也被碎片划出了血痕。
男人的辱骂还在继续着,而那个服务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怎么,就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小声啜泣着。
前台的结账小妹看着情形不对,已经飞快地跑开去找经理了,零点区只剩几个服务员,却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江晚皱了皱眉,心里斗争了半天,还是咬了咬唇,走过去蹲下想把她扶起来。
“怎么,你们店里的服务员都这么喜欢管闲事?你也想尝尝你们店里的菜有多难吃吗?”
江晚其实没听清他究竟在骂些什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其他人伸出援手其实对她的性格来说已经算是十分大胆的一个举动,她的脑子里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她扶起来。
所以,当还带着温度的菜也从她一头一脸淋下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蒙的。
六月底的麦城,温度已经上来了,江晚当天也只穿了个短袖连衣裙。她只感到背部有点灼热,然后是什么东西带着油腻腻的触感,从自己的发梢滑向脸庞,又从自己脸上滴落。
滴答、滴答……
她脑子嗡嗡地就这么低着头看着油污从自己身上滑落,在大理石光滑的地板上晕染出一滩滩肮脏的菜渍油滩,混合着上面那昂贵光源投射在地板上的影子,说不清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