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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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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有纪子不在的几天里,事务所里安静了很多。虽然没有人可以说话,不过我早就习惯了这种孤独。我在生命中一直做着减法,存款数字固然一直在增加,重要的人和事情却变得越来越少了。我很想给有纪子打个电话,但是又担心有催促她上班的嫌疑。
有纪子重新回到事务所是第五天,和往日不同,额前少有的梳了刘海,大约是为了遮住之前的伤痕。
“老师,好久不见了啊!”
“才四天而已嘛,”我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很开心的,“身体不要紧吗?”
“您看看,”她撩起额前的刘海,左额还是有肉眼可见的痕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因为恰好是有纪子来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我把事先用信封装好的现金递给她。
“这么多啊!”有纪子双手捧着信封,有些出乎意料。
“有加班和工伤费在里面的嘛,”怎样算加班,其实我也说不清楚。
“真的可以吗?”
“再问下去,我可就要收回啦。”
她赶忙把信封藏到身后,坐到我对面。
“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吧,”我说道,“都花掉也无所谓的。”
“谢谢老师,确实有想买的东西呢。”
“对了,”我把一个纸箱交给有纪子,“这个送给你。”
“啊,是老师送给我的礼物吗?”
里面是早先拆掉的电子钟,还有一台富士相机。
“这么贵重的礼物!”她双手放在嘴前有些惊讶地感慨道,“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我点点头,“打开看看吧。”
有纪子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那是一台银色的旁轴相机,带有固定的35mm镜头。
“好精致啊。”
“喜欢吗?”
“喜欢!”她大声回答,“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用啊,老师可以教我吗?”
旁轴相机的操作其实比想象中要简单得多,但因为镜头的焦距是固定的,所以构图上就需要格外谨慎,而35mm的焦段无论是街拍还是人像都可以兼顾,说是万能镜头也不为过。当然,关于光圈、快门时间、感光度和基本的构图原理还是要知道一些的。
有纪子听了我的解释,似乎更加困惑了。对于平日习惯使用手机拍照的人来说,相机的确还是复杂了一些。
“我会努力学习的,”她颇有决心地说道,“老师现在可以为我拍一张吗?”
我打开相机,现在是早上七点多一些,光线已经非常强烈了,而且进入室内的角度也不甚理想,但我还是尽量调整景框的范围,拍了一张有纪子伏在桌前的正面照:阳光从大概六十度的角度打在她的侧面,有明显的亮部和暗部对比,她的头发很细,所以边缘有一点光晕,看起来还不错,但还不够完美。
“能再拍几张吗?”有纪子问道。
她摆出了不同的姿势,有微笑着背靠窗户侧面入镜的,也有站在角落摆出严肃神情平视入镜的,感觉她的镜头感相当不坏。我调整到单色模式,调低感光度,又拍了几张黑白色的。
“快给我看看,”拍了十几张后,有纪子兴奋地看着相片预览说,“拍得真好看啊!尤其是这张。”
她的视线停留在最后拍摄的一张黑白相片上,照片中她双手背在身后,脑袋微微低下朝着左边肩膀,光线非常凌厉地照在她的右侧,几缕头发遮住了她的额头和眉毛,只露出大大的眼睛和紧闭的双唇。
只是,照片固然出自我的拍摄,我却觉得相片中的有纪子似曾相识,但至于是谁,又实在想不起来。
“要是鼻梁再高一些,会更好看吗?”有纪子抬头问道,“现在很多女孩子的鼻梁都很高的啊,看起来很漂亮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的嘛。”
“老师可真不会安慰人啊,”她喃喃地说,“您也是喜欢高鼻梁的女孩子吧?”
“我可不喜欢妖怪的。”
“这样说不是很过分吗?”
“我宁可喜欢真的妖怪,也不要人造的,”事实上,我早已厌倦了各种通过外科手术生产的美女,虽然第一眼看上去相当惊艳,可是再细看就觉得充满了加工过分的味道。
“老师以后也能为我拍照吗?”有纪子问道。
“初雪的时候,应该能拍出真正好看的相片,”想了想,我回答说。
“那么等到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老师要为我拍照啊,”她的语气充满期待,“要拍得漂漂亮亮的哦!”
“再不开始工作的话,吉田编辑可就来催稿了啊!”
“啊,对不起,老师,”有纪子吐了吐舌头,赶忙回到座位,“该工作了,工作,工作。”
她不断地重复着,整个上午看起来都非常开心。
也许是有纪子在身边的缘故,今天的写作很顺利,到了下午六点的时候居然写了超过一万字。
“收工啦,”我合上电脑,“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老师也辛苦啦,”说罢,她从包里掏出一只白色的梳妆盒,自顾自地忙了起来。
我坐在对面看了一会,她化得很仔细,还不时地哼着我没听过的英文流行歌。
“是要去约会吗?”过了一会,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的呀,”有纪子拿着口红笑着说,“有美国的同学来这边找我玩呢。”
这样啊,我突然意识到,有纪子也是有自己的交际圈的,毕竟才十六岁,是可以随心所欲结交朋友或树敌的年纪。想到这,心里居然有一点不舒服。
“老师您是在担心我吗?”见我一直没回话,她笑嘻嘻地问。
“我是担心你误了明天工作,没法跟吉田编辑交代,”自己居然跟小孩子说谎,真是不太体面了。
“都是女孩子的啊,”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说完收起梳妆盒,似乎已经准备妥当。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话虽这样讲,心里却似乎好受了一些。
“老师不放心的话,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的哦,”她顽皮地笑了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靠着椅背,双腿搭在旁边的椅子上。
这么早下班,自己该去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