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柃》非禾

9、北朔卫氏

　　絮雪飞扬，大风如注。
　　一方从北境千里迢迢而来的车队，正肃然有序的往王朝都城天钧进发。只见前方几十位身穿铠甲的凌列军人骑着北境待有的孔武骏马为车队开道，马蹄踏行整齐有力，肃穆庄重的声音穿透十里开外，中有军人手持一张锦旗，独自狂飞在烈风之中，在风雪的追击下丝毫不退让半分，长久的纠缠，风雪竟有退让之意，这才露出旗上所绣——“卫”。
　　大路那头，正迎面乘轿而来的尚书张芝贺，停下车队。待看清旗上之字，慌忙的招呼小厮们，将自家车马远远的推离路面，为前方车马开道。
　　其中一小厮不解，“咱大人的官够大了，什么人还要大人指挥亲自开路？”
　　一年长的做事久的小断不屑的看他一眼，眼神好像在说，乡巴佬。
　　又有好心的耐心的为他解释：“看到旗上所写了吗？卫。一个卫字，足以使同路车队退避十里。莫要说咱们尚书大人了。”
　　“卫？难道是北朔？”北朔卫氏他怎会不知道，只怪自己不识字，不认得黑旗上所写。
　　北朔卫氏，拥重兵，居北境咽喉要地。北拒蛮人，东抗海都。全大宋的百姓都知道，是这群坚守北地的将士，给他们挣来了和平。他爹当年差点被蛮人掳走当奴隶，正是北朔救了他。从婴孩儿时期就一直听爹的教诲，没想到现今竟亲眼见到了救命恩人们。所以在车马经过时，他对着身穿冷峻铠甲的士兵们颔首鞠躬，希望廖以藉慰内心的感激之情。
　　其余小厮见他这般，纷纷露出看怪物的神情，相互之间窃窃私语，奔走相告远离这不详之人。
　　天钧城郡外，一年长的公公站立在高大紧闭的城门之下，等待眼前如黑点的车队在他眼睛里逐渐放大，他端正站姿，面相看着不太友好。
　　风雪肆虐更重，车队后方的骑兵分出一队往前奔去，在一顶华贵的轿前形成人墙，以人力阻挡狂风对轿中人的侵蚀。即便如此用心呵护，可时不时轿子中还是会传出几声微弱的咳声。
　　罗衿再次迈出轿门去催促，若不是一路买不来好炭火，她家姑娘也不用如此受罪，连经中原五大州郡竟买不来一颗好炭火，若不是有心人放意为之，怎会这假曲折。等回了北朔，她定要与王爷仔细说说，就算姑娘怪罪，她也忍不了姑娘受这罪。
　　跨上马，罗衿往车队后方赶去，在她的几番催促下，几个丫鬟将盆中炭火火势再次加大。狂风肆虐中，罗衿终于得到了心满意足的没烟气的火炭。她再次策马往前，进了轿子。
　　轿子分里外两间，空间很大，布置极尽奢华。罗衿在外间暖了暖自己身上的寒气，这才推开里间的轿门。里间上好的西域安神香居于案上，香气幽静绕鼻，四周门窗紧掩，暖意十足。位于中间床榻上的是王朝最软的罗云锦织就的床榻，最上面附了一层白狐裘，裘上侧躺一人，有帘子垂下遮挡，面容模糊不清，但从身姿看，乃是上品佳人。
　　罗衿仔细着手上添炭的动作，生怕惊扰了榻上那位。平时粗犷无畏的样子只有在照顾姑娘时才会变得像自己湿掉羽毛的鸟儿般乖顺温柔。几声微弱的咳声急促的从帘后传来。罗衿不由得皱紧了眉，疾病缠身，路途又颠簸跋涉，她家姑娘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就北朔和皇族的关系，前方局势恐怕不会好过。想到此，罗衿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满脸悲苦相，难不成郡主是要死了？”一声充满傲气又略带嘲讽的声音从左侧传来，这才发现靠窗的紫藤椅上和坐一人，此人也是一妙龄姑娘，身材匀称，芙蓉面颊上嘟嘟的有一点婴儿肥，眼睛如墨点，深邃的神采中透着绿竹般奕奕的瞳仁，手中拿着一个碧绿的古玉仔细赏玩。像找到什么有趣的猎物般，抬眼给地上添炭的罗衿一个挑衅的眼神。
　　“你就这么盼着姑娘死？”罗衿本就担忧自家姑娘，现下姑娘的安危被这么玩笑话的嘲弄，心中火气骤升，本就是个直头脑，现下更是心直口快，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脸色因为愤怒又因在火炭旁待得久了而变的凶红凶红的。
　　“我可没有这么说，至于某人嘛，自己说出来咯。”面对愤怒的瞪着她的罗衿，这位碧眼姑娘也是不恼怒，依旧微微抬眼看着罗衿这个有趣的猎物，嘴边轻巧的逗弄。
　　“弄玉！”罗衿腾的一下站起身，大喊着碧眼姑娘的名字。这架势，似是要和这平白无故惹她的好好打一架。可突然，罗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焉了下来。小声暗骂：“要不是看在你是王妃的人，现下早就被我身首异处了“。想着又偷偷抬眼看了弄玉一眼：“这极娇弱的身子，老娘一戟必倒。到时候，你求奶奶告爷爷，也不管用。”
　　北风硕硕，似是穿行千里前来相伴。但却小觑了天钧风雪，平白加重了冷势。
　　“咳”一声极其微弱的咳声从帘后传来，想是帘后佳人被争吵之声惊醒，一只白净油酥手掀开帘子来露出指尖。
　　“罗衿”，从帘缝看去，榻上美人一身荷白藕绒衣，面容待在暗处模糊不清，因长时间的病咳声音有些沙哑，“我歇息了可有半柱香？”。
　　罗衿听见动静平下心中火气，担忧的立刻将炭火搬到姑娘榻前，听到榻上问话，神情有些慌乱，迟迟道：“姑娘，现下已过了一柱香了。”
　　“一炷香？”榻上之人犹疑，自己虽有睡意，然路途颠簸，病咳烦扰。想来只是闭眼歇息一会儿，却不知时辰已过了这么久。
　　睡意过去，榻上之人坐起身子，看着榻边罗衿，朱唇轻启：“这么说青狮城早已过了？”声音略带怒意，语毕后，静默席卷铺盖而长。
　　罗衿腾的一下跪在塌下，“小姐，罗衿看小姐许久没有睡得这么舒畅，所以，所以自作主张没有唤醒小姐。”说着头满满的磕在木板上，又道：“罗衿违令，请小姐责罚。”
　　“自作主张？你可知我为何要停留青狮城？”榻上之人怒意满满，又因身子娇弱，一声重咳。
　　罗衿神情慌乱，知晓自己犯下大错，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天钧形势不明，小姐停留青狮城是保命之举。”一个身穿明黄锦袄的女子打开内门走了进来，她一脸凶相对着跪在地上的罗衿，‘罗衿，你现在可知道了。”
　　“郡主，让我替你教训她。”身穿明黄袄的女子对着榻上人颔首，不等回答就抽出腰间玉鞭，修长的鞭子落在地上，泛起一声阵裂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