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柃》非禾

12、此间二十年

　　崔方时握紧手中的木棍，目光微抬。
　　远处的空中，一条水墨线条凭空浮现，捆束般将一位器灵围困其中。
　　器灵面有不服，他手中聚力，瞪向崔方时。
　　崔方时任由器灵痛恨的目光穿透他的身躯。
　　只是例行公事。
　　手中抬棍，腕间微转，打出一激气花。
　　水墨线条骤紧，断了器灵手中束法。
　　紧接着水墨中浮现出无数棍棒，凝聚成一道气影。气影触痛到肌肤，一片刻那一寸肌肤仿佛正被千万拳壮汉挥出的拳意用力的击打。
　　疼痛难忍，金珠器灵吃痛的喊叫出声。
　　知晓自己无法逃出，与另一边金色瞳仁不同的黑棕色眼睛此刻似是如同拥有了情感一般，沿着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泪水。
　　一束光线似是赶着热闹，全力奔跑穿进泪珠，折射出一束光芒，光芒瞬间闪进崔方时的双眼。
　　不小心被晃到，崔方时不适的闭上眼睛，抬手抵挡。
　　他这才注意到金珠面颊上滑落的这滴泪珠。
　　凭借过往的阅历，他从泪珠中嗅到一丝凡尘情缘。结合刚才金珠不甘的面容，金珠明显有牵挂不愿如此离去人间。
　　他轻叹一声，心软下来。
　　不知名的凡山中的破庙来了位不速之客，她一袭素纱长衣，戴着遮住整个身躯的长纱帽，手中拿着一支剑鞘雕刻异常精致的银光长剑，腰间佩戴圆环形玉佩，下面衔接有一支长穗悬挂垂在腿间。
　　走到断缘破墙上挂的一副破烂甚至褪色严重的画前，停下脚步。
　　与此同时，崔方时看向画外。
　　他凭借直觉嗅闻女子身上是否散发敌意，是否是金珠器灵的同伴，可面前之人似乎只是路过，她的身上只有一泉山中清潭的清透感。
　　女子透过表象的山水画与里面的崔方时四目相对，打量到崔方时在做什么，不感兴趣转身抬腿离去。
　　画中的崔方时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被他的水墨棍意包裹的器灵。
　　明显经过刚才的分神，他更多了些专注，目光恢复了以往例行公事的冰冷。
　　伸手唤出一封旨意向器灵展露，崔方时公事公办道，
　　“奉月宫娘娘圣意，九州有灵之气上悬，神土世界因而即将与凡土世界分离。凡有灵，不论有修为者，亦或无修为者，皆不得贪恋人间，承懿即刻离去。”
　　旨意悬在空中，一方金印闪烁其间，光泽洁净，长长的光线穿透云层在尾端露出一抹霞光，晕染了天边。
　　崔方时反转手背变幻出一只小青狐。
　　小青狐只有他手掌大小，正在卧在他手中酣睡，此时被唤醒，不情愿的扫了扫青白色的尾巴。
　　它睁开青幽色的眼睛，只想将事情赶快解决，很快寻到目标，目光盯住被围困的器灵。
　　只要它张开口将器灵吞下去，再回到清虚幻境中将器灵隔空吐到神界，便就算是工作完成。
　　它的出现省了崔方时不少力气。
　　原本崔方时捕捉到一只离经叛道，无法被宝物吸收围困的器灵就要捆绑起来飞往神界，手持令牌再次下凡寻找器灵。长久以往他的气力和功法在运输过程中消耗不少，休息养力期间更是白白浪费多日光阴。
　　而小青狐的出现非常实际的解决了他所面临的问题，他的工作效率因此明显提高。
　　但是显然，捉住这只青狐并让它心服口服，更花费了他不少在凡间的时日。
　　就在这时，一名女道师从另一幅画中世界踏云而来，她长袍衣裙落在画中平白出现的一角屋檐之上。
　　对着远处崔方时行礼道，“在下无涯山无门道弟子烛袇，本无意叨扰，但奈何此器灵相系师傅最后一丝凡尘因果。此次神凡世界即将分离，无门道将搬往神界，这最后一丝凡尘因果还需与师傅早早了断，已决后患才是。”
　　小青狐只觉长篇大论的烦焖，尾巴捂住耳朵，莫要在打搅它睡觉了，它嘴角微张，就要露出血盆大口。
　　崔方时及时按下小青狐的脑袋，“既然器灵还牵染有凡尘因果，自是应该在凡间了断，以免在神界因果无法适应变化，而幻出其余变故。烦请道师带路。”
　　女道师和手，在屋檐上弯腰回礼，“多谢君长理解，与我来。”
　　崔方时拔下青狐一点毛发，手间幻出一间狐毛编制而成的牢笼，将远处的金珠器灵收在其中。
　　见金珠器灵无法突破，困在牢笼中才放下心来。
　　器灵本身就是法器所化，无论用什么样高深或相克的法器收服，因为所有法器制造原理都相同的缘故，这些器灵总能寻到漏洞逃出。
　　这一点上他吃了不少亏。
　　而这个方法也是他第一次尝试，看来对待器灵小青狐全身都是宝。
　　他以示安慰的抚摸小青狐后背，却只得了一个赤裸裸的凶狠青眼。
　　小青狐跳起身后踢一脚崔方时手心肉，本身就爱美，后背平白没了点狐毛，岂不成了秃鸡？
　　不解气的转了几圈踩在痛处，才跳进了幻境回了山洞继续睡觉。
　　女道师在前方引路，崔方时跟随步伐跃上云间，前往画中相通的另一副画中世界。
　　手中痛意强忍半握着，一会儿便消了。
　　脚底彩云虚变，不多时便来到了另一副画中世界，一片青染竹林。
　　竹林衔接的江水边，有一袭仙气飘飘的白衣纱裙女子手持竹节长杆站立在竹筏上。
　　虽然裙底沾染泥沙，但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站在那里就遗世而独立，绝然若仙人的气质。
　　间隔很远时，她的目光就落在崔方时的身上。
　　崔方时回应的打量她。
　　是一只看守画境的画中仙。
　　女道师先行一步上前拘礼，一身灰袍，宽大的衣袖随着躬身的动作已经垂落在脚面上，几折翻覆。“仙子。”
　　随后不知两人说了什么，画中仙轻推手中竹竿，目光顺势再次望向崔方时。
　　对上清丽的双眸，崔方时只觉立刻眼晕炫目，脑中思绪糜乱失序，耳中更是平白生出一声声尖锐刺耳的耳鸣。
　　崔方时不适的面露痛苦。
　　恰逢此时，被收在随身空间中的法器宝物从身上飞出，漂浮身前的半空中。
　　这可是他的全部家当，崔方时下意识的伸手相护，却因此刻眼晕耳鸣大脑迟钝失了手。
　　一旁的一枝柳树顺势摇动腰肢，将所有器物不分药品武器全部收入囊中。
　　崔方时一时有些恼怒，双手捂住耳朵，寻责般看向江中筏上。
　　女道师见状飞身回来，“仙子守护师门千百余年，这是她一向的作风。所有器物，待阁下离去之时会全部归还。”
　　闻言，崔方时这才隐下手中木棍已然浮现出的一抹黑白水墨。“早就听闻无门道有名功法深厚的守路人，却行事隐秘不为人寻。原来是藏在画中隐了身份，做了画中仙。”
　　女道师向崔方时行礼，话语客气，“仙子肯守护无门道道门，已是师门万年积德，不敢再有奢求。恳请君长一切按仙子的安排就是。”
　　门派之间互有规矩，崔方时理解的应下。
　　可画中仙却并没有打开结界，为两人放行。
　　相反江上江水流速渐渐变的急切，风也急急吹掠，惹得竹叶间不断摩擦传出细碎的响声。
　　画中仙飞身而起，急速奔流的浪花洗净衣裙底沾染的污染泥沙，一裙洁白如雪的冷冽清寒向崔方时飞来。
　　她停留，偏转，围着崔方时打量。紧接着目光被崔方时手中的普通木棍吸引。
　　很显然她嗅到了一丝，方才崔方时散发出来的水墨意境。
　　她缓缓吐雾，露出轻烟般绮丽的音色，“墨龙。”
　　随后不等崔方时回应，一袭白衣衣袖如浪花般翻转，顺势卷走了木棍。
　　拿在手中打量，一根普通的木棍上面却被雕工绝世的人雕刻了一条龙形，整条龙栩栩如生，仿佛正酣醉熟睡其间。而这不起眼的木棍中，核心之中更是有一丝不可轻易嗅到的墨龙神意。
　　画中仙的目光饶有几分兴趣。“不周山的弟子？”
　　师傅的墨龙已经千年未曾出世，能识得此物的，恐怕世上已经没有几人。崔方时不禁对画中仙的身份产生疑问。但此时和手拘礼应道，“在下不周山大弟子崔方时。”
　　落实了木棍身份，画中仙目光穿透出去，落在远处。仿佛想起过往自己周游九州的旧日。口中却责难，“不钲那老头真是小气，只给你传了二分墨意。”
　　虽不知师傅是否与这位仙子是过往旧友，崔方时道，“墨龙神棍乃不周山镇山至宝，能得师傅亲自传授棍法已是方时之幸。不敢再有奢求。”
　　画中仙嘴角略笑一声，抬手将木棍扔在身后竹林，一枝岸边柳树顺势接过。她本人也飞身落回江面竹筏。
　　风停了，水也静了。这时，结界才从空中打开。
　　女道师客气陪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