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为诺》云玘

7、第七章

　　就在中年魔修出手之际，他突然感到一阵凌冽杀意，惊骇之下那要取人性命的手再也前进不了分毫。

　　在被这杀意笼罩的那一刻，中年魔修无垢的修士之体居然渗出冷汗，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生命的危机。

　　同时，莫暇也感觉到了，最初以为来者也是要取他性命，但当看到中年魔修停滞不前的身体和布满冷汗的额头下那双惊怖的眼，即使开口伴随鲜血涌出，他也还是开怀的闭眼笑了，“看起来，你也活不了了。”

　　中年魔修此时此刻满心惊恐，根本听不到莫暇的嘲讽。

　　仅仅杀意，就封锁住了他的行动。

　　性命堪忧！

　　他刚刚本就消耗巨大，灵力更是没有回复完全。更何况，此等可怖杀意。哪怕他状态良好，也根本不是对手。而且，保命的红炎破也已用掉。

　　形势严峻，中年魔修强迫自己将恐惧隐藏，他急迫的思考着活命的办法。

　　在他慢慢恢复对自身控制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杀意的源头。

　　一红一白自天边而来，不过瞬息就到达眼前。

　　只一照面，中年魔修就明白了感受到的冷冽杀意，正是来自眼前的白衣修士。

　　眉眼寒霜，气质卓然。

　　却也只是个金丹！

　　区区一金丹后期，只越自己一个小境界，就将金丹中期的自己压制至此！

　　为何这般实力之人，在修真界此前却闻所未闻？

　　中年魔修暗自压下震惊，他想活命。

　　忽的，注意力被一抹红色拽住。

　　这红衣人面容惊人，修为又好似没有，却被这修士带在身边，定是有些重要。中年魔修眼神一暗，已是有了念头。

　　卫一诺带着言灵并未落地，只是立在空中，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深坑之中的两个魔修。

　　他在分辨，究竟熟悉之感，来自何处。

　　随后，目光锁住站在深坑之处的中年魔修，卫一诺冰冷肃然的声音响起，像是宣告一般，“魔修，当诛！”

　　抓住卫一诺出手瞬间，中年魔修阴狠的攻击向着卫一诺身旁的言灵而去。逼得卫一诺改变招式，将攻向言灵的招数化解。

　　看着转身逃遁的中年魔修，卫一诺眼神冰冷，气息森寒。

　　他灵力凝聚，在空中化作巨剑之型，冲着魔修离去的背影直直落下。

　　凛冽肃杀的剑气将中年魔修瞬间绞杀，肉身消弭，金丹碎裂。

　　随后，卫一诺带着言灵落下深坑，站在坑底身受重伤的魔修身前，冷冷道：“接下来，是你了。”

　　虽然这样说，但卫一诺却迟迟未动，只是审视般的看着狼狈的莫暇。

　　莫暇在方才就闭上了眼，听到自己的死亡宣告，也只是浅浅的勾了勾唇角。只是，这弧度，略含苦涩与无奈。

　　可等待死亡的莫暇，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它的来临。

　　疑惑间，他缓慢睁开了眼。

　　在看到眼前立着的白衣修士后，原本盛满死气的晦暗眼睛，星光又再次降临。

　　“卫一诺！”

　　莫暇突然出声，只不过他的身体经不住这一声大呼，肺腑间震动的血从莫暇的嘴间涌出。

　　卫一诺神情一变，他冰冷的目光直直刺入莫暇的眼睛。

　　“你是何人，如何得知我的名讳？”

　　伴随卫一诺的问题，是莫暇脱口而出的话，“你怎么......？”

　　莫暇急迫又有些熟稔的问话，让卫一诺确信眼前之人必定识得自己，他再次追问，“你究竟是谁？”

　　因为见到卫一诺而震惊的莫暇总是在卫一诺的再次追问下，回过神来。

　　卫一诺应该已于万年前渡劫飞升失败，身死道消，魂飞魄散才对。

　　可如今面前这人......

　　金丹修为，神魂一具。

　　确实已不是活人了。

　　思虑过后，莫暇未将问题问出口。

　　有些艰难的将疗伤回元的丹药咽下口，莫暇缓了缓才回道：“我是莫城卿之子，莫暇。”

　　听到‘莫城卿’这个名字，卫一诺的眼神一瞬恍惚，他能觉得熟悉亲切，可依旧不明他究竟是何人，与自己又是何关系。

　　这边，莫暇谨慎的观察卫一诺的神情，察觉他的迷茫，他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你，不记得莫城卿？”

　　难道神魂记忆不全？

　　看到卫一诺神色忽而转冷，莫暇紧接着道：“我与你不是敌人。”

　　“我并不信你。”

　　心思急转，莫暇在找能够取信的证据，不然，他并不能确定眼前的卫一诺是否会放过他。

　　只是，思来想去，能够自证的证据只剩下自身经脉里残留的东西了。

　　正要开口，莫暇却突然看到卫一诺身旁少年腰间之物。

　　同为红色，一时间竟没有注意到。

　　待看见后，他一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红伞，早就被开启。

　　数万年前未飞升成功的人，即使再强大，就算是神魂，又怎可能存活至今？

　　卫一诺，的确身陨。

　　于是，本应说出的话变成了溢出来的喃喃自语，“原来，这红伞是用到了你身上。”

　　卫一诺自然注意到了莫暇的低声自话，明白眼前之人，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从前。

　　从情绪里缓和后，莫暇突然正色，他道：“卫一诺，数万年前的太一剑宗第一剑修。而我之所以知道你，是因为我的父亲莫城卿，是你的同门师兄。”

　　这个答案出乎卫一诺意料，但是他掩去了眼里的讶然之色，淡淡问道：“既是数万年前，那么你又如何是那位莫城卿之子？”

　　似是料到卫一诺有此问，莫暇苦涩一笑，看着卫一诺，目光却又悠远，他缓缓的向面前的两人，讲起了一个故事。

　　数万年前，灵镜大陆还未曾分裂。

　　无论仙修，魔修，亦或是妖修都同处一片大陆。

　　那时大陆灵气浓郁，万家争鸣，其中太一剑宗是为仙修魁首。

　　虽然小纷争不断，但并未引起大战。

　　直到，太一剑宗首徒，莫城卿的未婚道侣入魔。

　　没人知道身在太一剑宗的人究竟如何入魔，也没有人去怀疑，去探究。

　　即使是认为此事乃是魔修阴谋的人，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处死已是魔修的修士，并未先去调查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揪出内鬼。

　　就算这位修士是太一剑宗首徒的未婚道侣，众人仍是一直认为，魔修必恶，此人当诛！

　　当时的掌门更是对莫城卿施压，让其亲手除魔，以证道心。

　　所有人也都理所当然的以为，莫城卿真的会亲手手刃自己的未婚道侣。

　　然而。

　　太一剑宗，宗主首峰。

　　“我莫城卿愿以仙途为誓，阿青心性未变！”

　　一身白衣的莫城卿并未束冠，一头墨发只是整齐的系在脑后，那系发的带子，是阿青为他炼制的法器，有清新凝神之效。

　　从来温和雅致的莫城卿此刻肃着面色，他站在太一剑宗掌门殿外的广场上，与昔日同门遥遥相对，剑拔弩张，只是为了护着身后的那一人。

　　被莫城卿护在身后的正是他的未婚道侣，一个娴静温婉的女修士，只不过，她原本明媚柔和的眼睛里，现在的瞳孔底色隐隐有暗红流动。

　　这正是魔气不稳的表现。

　　此时这双血色瞳孔里正牢牢印着莫城卿的白色身影，孟梓青心里对莫城卿亲手杀死自己这件事是愿意的。她不愿莫城卿为了自己与修真界对立，更不想他毁了仙途。

　　太一首徒莫城卿，成仙之资，风华绝世。

　　又怎可，怎可为了被魔化的自己葬送坦荡成仙路呢？

　　孟梓青刚想上前，就被莫城卿发现动作，他回头看去，眼里满是情重。

　　看到这双眼，孟梓青的力气一下泄尽，她明白莫城卿是如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自己的。

　　那么，她也不能。

　　“阿青她已入魔，魔心必恶。”说话的是太一剑宗的一位长老，他面容间与孟梓青有几分相似，只是那双眼里尽是对魔修的杀意。“莫城卿，我等不过是大义灭亲。”

　　孟梓青听到自己的父亲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无声的流着泪，明明父亲，知道自己并未因魔气入体而有变化，可却还是想自己死。

　　区分善恶的，真就只是道不同么？

　　哀伤涌上心头，孟梓青此头一回有了疑惑。

　　“莫城卿，你可忘了你的同门，有多少死于魔修之手？”太一剑宗掌门，莫城卿的师傅，淡漠且无情的质问砸向莫城卿挺拔的脊背。

　　听到师傅的问话，莫城卿坦荡的回望过去，“城卿未曾忘记，但阿青心性未变，并未有为恶之念。恕城倾，无法将其以魔修看待。”

　　“魔心必恶，魔者必诛。”掌门听闻并未动怒，只是淡淡阐述道：“这是你入门时，太一剑宗教与你的第一课。”

　　对待自己的师傅，莫城卿是尊重的，但是他绝不会因为尊重，就顺从，继而违背自己的本心。

　　“师傅，曾经城卿家族一夕之间尽皆被魔修屠戮殆尽。”

　　“所以少时我心中仇恨漫天，只觉魔修皆是可憎，可恶，可恨的残忍嗜杀之辈。”莫城卿看着教导自己的师傅，心中哀痛溢出，“可我们的命，也曾被魔修救过不是么？”

　　“数百年前那名魔气入体的仙修，您曾经的至交好友。入魔后，却也救过我们啊！”

　　说到此时，莫城卿已哀恸不已。

　　“他已入魔，成恶。”说起曾经的至交好友，太一剑宗掌门依然神色不变。

　　“所以，在他向您叙旧之时，您便一剑将其击杀么？”

　　掌门看着自己的徒弟，困扰他的问题终于找到答案，“所以，此等小事，就是你这数百年修为增进缓慢的原因。”

　　“过人天赋，只因这种小事，修为便于化神期停滞不前。”掌门终于动怒。

　　惨然一笑，莫城卿道：“师傅，此事曾是我的心魔。可现在，心魔已解了。”

　　回首看向自己深爱之人，莫城卿有些释然道：“区分善恶的，从不是道，是人心。”

　　“魔心必恶，魔者必诛不过是另一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罢了。”

　　“放肆！”

　　掌门大怒，“莫城卿已被魔心蛊惑，自此，将其逐出我太一剑宗。”

　　说话间，已是对莫城卿出手，这一击，冲着取他命的目的，用了十成十的力。

　　可是，掌门之修为，不及莫城卿。

　　但是莫城卿也并未抵挡，他用自身，接下了来自师傅的全力一击。

　　“魔者，多恶。恶者，当诛之。”莫城卿轻轻擦去唇角血迹，“恶者，非止于魔。”

　　掌门与众长老怒极，全数出手。

　　莫城卿揽住孟梓青向后掠去，他头顶天空乌云聚拢，雷电骤起。

　　“以魔辨善恶，不妥。”莫城卿唤出长剑，遥指苍穹。

　　“大乘劫云！”

　　认出天空大乘劫云，众人急速后撤，同时灵力传声散至周峰，“大乘劫云至，尔等速离！”

　　劫云之中，雷蟒滚滚。

　　其中一条寻得出口，当头便朝莫城卿劈下。

　　莫城卿以剑接下，剑身雷电缠绕不休。

　　“恶意，从心起。”

　　道心清明，道路坚定，雷便不伤其身。

　　只是，莫城卿还要护着怀中人。

　　“非魔心必恶，而是，恶心必魔。”

　　在最后一道天雷劈下时，炫目白光中莫城卿的话遥遥散开在天地间。

　　“魔者，当以心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