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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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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王子府只是一座四出大院,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甚至连王赏赐的物件也一概没有。
扶少元原来倒也不是好吃懒做、四体不勤之人,每日闻鸡起舞,练剑、读书,或者与朋友出去狩猎,不结交群臣,也不养门客。
平日就是进王宫向棣王王后请安,棣王不常在,王后很喜欢,母子关系甚好,反而少见扶少崇与扶少望,偶尔见了,他们也是匆匆来、匆匆去。
南渚被安排做他的贴身侍卫,平素帮他处理一些杂事。
这天扶少元的朋友来找他,一行人出去打猎,一去就去了七天七夜。
南渚正在整理书房,忽听得外面下人喊:“主公回来啦!”
他迎出来,正碰上丰秀。
丰秀说:“快来帮忙扶。”
“怎么了?”
“扭伤了脚,肿起一块鸡蛋大的。”
南渚赶紧出门去扶,少元见到他,倒是嘿嘿一笑。
“还笑得出来,怎么伤到的?”
“今天收获可大了,我找到了千年灵芝,可以献给我父王了。”
“王宫里什么好宝贝没有,需要去找灵芝?”
丰秀插嘴道:“话也不是这么说,这个灵芝据说是个神物,宫中都没有的。据说延年益寿、有病治病无病消灾。主公为了找这个东西在山上爬了七天七夜,差点被老虎吃了、被野猪拱了、被毒蛇咬死……”
少元说:“停停停!别说得我很无能一样,主要还是我英明神武,要是换了别人,可能被毒蛇咬死了。”
正说着,就到了房间,少元坐下后,神神秘秘地从袖笼里拿出一朵小花,根部还带着一团泥土。
“这是什么?”
“这是石莲花,漂亮吧,送给你。”
南渚撇撇嘴:“一朵破花,有什么稀罕的。”
少元还没说话,丰秀倒先急了:“若不是为了这花,主公还不至于受伤。”
“什么话?不是与毒蛇搏斗输了么?技不如人也就罢了,还技不如蛇。”
“不是的,杀那条蛇虽然惊险但都没问题,摘了灵芝之后,主公才看见这花,非得趴过去摘,结果滑下去,若不是被树枝卡住,后果不堪设想。”
南渚意外地看着少元,少元道:“没那么夸张,我是冒险的人吗?这花我听说,如果用爱去灌溉,会长成这世界上最美的样子。”
“这种话你也信。”说是这么说,南渚还是把花收了,又吩咐侍女拿药盒来,一边给他脱鞋,一边瞧了一眼装灵芝的盒子:“是有什么好日子,要巴巴去找灵芝敬献吗?”
“那倒不是,我看父王近日为了边境战事劳心劳力,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想着为他做点什么。”
丰秀说:“主子说这点小伤不用叫太医。”
南渚说:“罢了,我来处理,你们都去休息吧,这灵芝喜阴,你们连盒先放到那边柜子上,不能晒到太阳。”说罢,他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盒,为扶少元按摩擦药。
伺候少元吃饭睡觉后,南渚回到自己房间,到了个小花盆把花种上去,轻轻浇了点水。
这花颜色虽美,却很单薄,孤零零长着,南渚看着这花,不知不觉睡着了。
次日一早醒来,一看那花好像更精神了些,虽然只有一朵,样子却很可喜,不禁微微一笑,洗漱后,过去看少元。
在房门外便听见扶少元吩咐侍女说:“把明日的朝服拿出来熨好,给我看看。”
南渚推门进去:“你三天两头去,为何特别在乎明天的衣着?”
“你是不知道,明日是六月十五,我父王和母后的大婚之日,每年他们都一起过,到时我大哥二哥三妹也会在。”
谁知第二天,扶少元脚肿得更严重,下不了床,想叫丰秀代去问安。
南渚说:“罢了,他刚和你回来,囚首垢面的,怕王后见了不喜,我去吧。只是,我也不能空手去。”
“谁说你空手了?我那昨天摘下来的灵芝,还有我之前准备好的礼品,你去库房取了,一并拿去孝敬。”扶少元指指案上的玉牌,这王子的玉牌是可通行全国的凭证,又叮嘱了几句。
南渚拿了玉牌,带着侍卫,到得王后宫外,见王后的侍女们在外面洒扫如常,便拿了礼盒,让侍卫们在外面等候,自己也不先进去,而是和外面的侍女们聊起天来。
到了快午时,他才请侍女通报进去问安,并说了一下七王子的事。
王后问:“伤得怎样?有没有找太医看?”又叫侍女拿了一瓶药酒:“这个治跌打极好,你拿回去试试。”
南渚一面谢,一面回道:”七王子勤学好问,虽然有伤,照样让师傅上门讲课,日常他去读书,尊师重道,老师都认为他学有所成。只是……“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臣见他有时操心国事,长吁短叹,夜不能寐。“
王后深思道:“论理,元儿已经十八了,早该主事了。”
南渚只是不语。
外面通传棣王驾到,众人慌忙迎接。
棣王坐到案边,见旁边跪着一人,问:“这是谁?”
王后道:“元儿今日脚伤不能来,让下人来问安。你说吧。”
南渚叩首道:“七王子得了上好灵芝,特来献给陛下王后,愿陛下王后万福金安。”
棣王点头道:“也是有孝心。这灵芝怎么不自己吃,脚是怎么伤的,我怎么不知?”
南渚心想,这棣王平素也不管不问,这时候倒说得便宜话。但只是不断叩首,说话支支吾吾的。
棣王一见就不高兴了,脸一板:“有什么不敢说的?”
王内监马上指着南渚说:“还不快说!”
南渚吓得趴在地上:“七王子不让奴才说。”
“有这等事?但说,我恕你无罪。”
王后也很纳闷,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就说吧。陛下恕你无罪!“
“七王子他心忧陛下,又觉得自己虽然长大,不能为父分忧,是为大不孝。这次听说陛下得了伤寒,郊外悬崖上有一种草,学名灵芝,吃之百病全消、延年益寿,他到处去找,找了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终于被他找到,可是灵芝有巨蟒护卫,他与巨蟒搏斗,从上面摔下来,这才受了伤。”
王后感慨道:“真是个好孩子。”
棣王没想到这个从来没留意的孩子居然有这种用心,不由得多看了那灵芝两眼。
扶少元正站在窗边看书,见南渚进来,未及打招呼,便被南渚扯掉披着的外套,推到床上盖上被子。
少元莫明道:”我只是摔了个小跤,不是要死了……“
”嘘!“南渚用食指按住他的嘴,又匆匆出门:“内侍请。”
于是王内监进来了,代棣王向扶少元问好,并把棣王赐的礼品奉上,南渚代收了。
扶少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只得装成病得起不了身的模样:“有劳了。”
“张太医马上到,陛下已经急旨让他回来先到您这里来。”
扶少元吱唔了几声。
王内监又传了陛下旨意,南渚代扶少元跪接了。
原来棣王封他为钦差大臣,前往抄贪官王坦的家,南渚叩首谢恩,这才送内监出门。
南渚送别王内监时,塞了一锭银子给他。王内监接过,心领神会。
“奇怪!”屋内扶少元把诏书反复看了看:“我父王从来想不起我,怎么突然让我做这个?你这次进宫,都见了谁?说了些什么?”
南渚道:“我遵你的话,就拜见了王后,问了安,陛下恰好过来,两人因说起最近的事,朝中无人能去,见到我,就想起你,王后说不让你历练历练,陛下就同意了。我是一句话也不敢说,难道我说你不想去吗。”
扶少元笑道:“我不是怪你,只是这差事来得蹊跷,我在朝中毫无人脉,像这种事,都不知道有几方势力在明争暗斗,朝中怎会无人能去?抢都抢不及。”
“不过抄个家,有什么明争暗斗的?”
“你知道王坦是谁吗?工部侍郎,主持全国土木,抄家,你想想,这里面水有多深?”
“有多深?”
“首先,他是我大哥门下的,拿下他,不是下我大哥的脸,表明给我大哥看,你不管束自己的人,就休怪我替你管束。其次,他下来了,他的位置谁顶上?最奇怪的是,论贪,说实话,朝中不是他一个,也不会是一两天、一两年的事,父王不会不知,却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好好突然就说免了。”
“棋子没用了,就免了。”南渚脸色忽然一变。
“你想到什么?”
说话间,外面通传张太医到了,一查看伤口,皱起眉头:“这是谁敷的?”
南渚道:“是我。”
“什么时候敷的?”
“昨晚。”
张太医怒拍桌子:“不会用药不要乱用,本来殿下的脚就快好了,你用错了药,还用量这么多,导致他伤口更甚,本来两天就好的伤,现在七八天才能好,伤及贵胄,是你能承担的责任吗?岂……”
扶少元连忙打断他:“其实是我让他这么做的。我在边疆听说有这么个土法子很有效就想试一试。看来土方法不能信,还是得听张太医的。”
“也不能这么试啊主公。”张太医十分古板:“虽然是主公说的,你们作下属的也该有分寸,是该谁做的事就该谁来做。此事,论理我该报告……”
“张太医张太医……”扶少元道:“这事都怨我,我其实也大好了,责罚的事我来,你不必操心。我父王母后最近事多烦躁,我实在不愿意这种小事影响他们。你小儿现如何了?听说前几日得了风寒。”
一说起小儿子,张太医便被转移了话题。
张太医检查、换药、开了新药方,嘱南渚盯好药的时辰后离开,南渚送他出去,回来坐到扶少元床边:“说吧,怎么罚?”
扶少元看着他。
“是我用错药了,原该责罚。”
“那,你喂我吃饭。”
“你是伤到脚又不是伤到手。”
“刚才谁说认罚的?”
南渚一边喂饭,一边说:“这个王坦一向是陛下的宠臣,怎么突然说抄家就抄家了?”
“他一向是,他受宠是因为他总是猜到父王的心思,后来贾亨入朝后,比他更能揣测父王的心意,他就受冷落了,加之年纪渐大,脑子跟不上说话……给我汤……后面发生的事我也不甚了解,不过我和你打赌,王坦倒了之后,贾亨就会沿袭王坦的恩宠了。”
“贾亨也是太子党?”
“不是,他很特别的一点,至少目前我还没看出来,他到底是哪一派的。不是好人不必说,但不是任何一党。”
“看来好人也未必不结党,坏人也未必会连群。其实端看这次背后的角力,就知道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正是!”扶少元忽然精神抖擞:“不让我做也就罢了,既然让我做,少不得得做得漂漂亮亮。现在连年征战,国库空虚,把这个贪官给抄了,那些钱充入国库就可减缓压力。我知道了,父王让我去是因为我不会自己私下昧了,让其他官员可不好说。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原以为……”
“以为我只是个浪荡公子、地痞无赖?”扶少元靠近他说。
南渚推开他站起来:“对自己定位很准确。”
“那我下一步应该强抢民……”
南渚顿时横眉怒视。
“哎我这吃得一身汗,给我洗澡换衣吧。”
次日两人便去抄家。
一进院落,扶少元便瞠目结舌:“这也未免太豪华了吧?一个侍郎,府邸就这样,靠近王城的地方,还敢违制。”
南渚走在他身后处,南渚在有外人时,对他的礼节是一点也不落。
因此扶少元也装模作样,带着侍卫进去一间间摸索了。
库房里面金银财宝堆积如山不说,有一幢楼专门堆粮食,但粮食都发霉了。
南渚低声道:“一个冬天多少灾民,他这粮食都发霉了。”
扶少元愤慨道:“实在太不像话,我们战士在外拼命而尸骸无存,贪官在内敛财而居高位。”
一行人巡了半天,扶少元令在院子里摆上桌椅,把帐本全部搬出来,自己拿着算盘在那计算,南渚知道他在算什么,也拿了个算盘坐到茶几边,一边算着一边用笔记录下来。
两人一言不发,都没问对方在算什么,期间有侍从过来问要不要吃饭,两人都不约而同挥手让那人先退出去。
一直算到下午酉时,太阳都落山了,需要点灯了,这才停下来,对问了一句:”你的数怎样?“
问完,两人俱笑,扶少元遂唤人来点灯备菜,随地拖了两张案几并在一起,便和南渚对起数来。
南渚说:”我们今天盘点的数,从整体来看,估计三天可盘完,假设后两天的数与今天类似,珍珠手串一百串,宝石冠四个,夹墙黄金一万两,白银五十万两,军费开支,现下国库情况……“
扶少元摇头:“不必想。”又说:”最近刚打完的这场仗,双方损失都大,我国损失五万将士,对方不到四万,对方虽胜,我料他们也只是能撑一时,这几天抄出来的家底,粗算可以支持三个月,如果我们加强攻击,对方未必能支撑下去。“
南渚摇头:”棠蒹两国唇齿相依,虽无盟约,世人皆知已经结盟,虽然国弱但联手起来互通有无,我们也讨不了多少好,至少粮食这块他们比我们富足。且,这次东西虽说可以撑个三个月,你想想,就是不理国内百姓,国库空虚,王让你来抄家,你一分钱也不给他?太后的寿辰在下个月初、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在下个月末,这些不仅需要钱,还需要大钱,全犒军了,这些还搞不搞了?过去打仗打了大半年,民不聊生,此时要振奋民心,这些就不能不搞,还得大搞,那实际真能到将士手中的,还剩下多少?“
“但是前线的局势,如果能打下来,后面休养生息,就好过留个尾巴,后面再重新打过。”扶少元严肃道:“最好还是上前线去看看。我这两日就和父王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