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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秦府问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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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蔺珩去内宅探望秦婉,秦廷茂眼中流露出几分欣慰。到底是他从数百人中挑出来的可造之才,仅用时一天,便将事情处理妥当。
他那个女儿出生就患有心疾,注定短寿,秦廷茂本来没打算让她嫁人,养在家里也花不了几个钱。即使要嫁人,也定要嫁个忠厚老实的,绝非蔺珩这种聪明至极将来不好掌控的。
可此孽障不服管教,不识大体,恣意妄为,他实在厌倦了继续照顾她。弊政未除,他怎能把时间精力都放在管教她身上?
秦婉离家出走一事,他并不承认是自己逼的,他只愿觉得是她对蔺珩爱而不得,负气出走。既然如此,索性就让蔺珩把她娶回家,即使蔺珩不喜欢她,他也有的是办法让蔺珩心甘情愿地求着娶她,人前人后都体贴入微地照顾她。
他并非想要真的辞官,只是摆了蔺珩一道,让其取得赐婚圣旨前来求娶秦婉,只有这样才是几方都不得罪的万全之策。若蔺珩想不到此法,他也没有必要再对其器重培养了。
第二日,秦婉一醒过来,便要更衣去大理寺。
霜儿早就准备好了衣物,道:“小姐,大理寺的人已在内堂等着了。”
秦婉微微一怔,蔺珩说近两日大理寺的人会上门来问话竟并非是哄她。她看了眼窗外透进来的天光,怕是接近中午了。或许因昨夜吹了些寒风,大半夜又发了一场高烧,她一觉睡到此时。
顾不得吃点东西,秦婉稍作梳洗换好衣服便在霜儿搀扶下来到内堂。
大理寺派来了三位官吏,一个体型稍胖,年长些。另外两个清瘦年轻。一见到她,旋即起身行礼。
秦廷茂坐上位,只是斜了她一眼。
秦婉回礼后,就着他们近旁的位置坐下。
年长些的那位官吏极和蔼,道:“打扰小姐休息了,在下大理寺丞刘凝,寺卿大人特命我前来问些案发当日的经过,”他稍顿了一下,神色关切:“不知小姐今日可有精力同我们讲述一下?”
“可以,不过,”她看向坐于主位的秦廷茂,语气生冷:“宰相大人在这里我感觉不自在,定会说漏很多关键,我可以同你们去大理寺。”
刘凝半是不解半是为难地来回看向秦婉和秦廷茂父女,饶是他圆滑善言,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最终,秦廷茂沉着脸,骂了一句:“不识好歹的东西。”起身出门离去。
待两位年轻官吏展开卷宗,蘸墨就绪,秦婉立刻看向刘凝说道:“凶手认识我哥哥,他们是蜀地口音,乘小船跟踪我们,有好几个人,我一醒来就想派人去大理寺告知这些,却受到我爹的阻拦,他和我舅舅素来不睦,凶手会不会就是他派去的?”
秦婉一口气说完她认为的重点,定定看着刘凝,心里担忧刘凝或会因秦廷茂的权势而畏于办案。
两个年轻官吏笔悬在空中,根本不敢把秦婉方才的猜测往卷宗上写,刘凝显然也是被她这番石破天惊的猜疑震惊了,忙摇头道:“这绝无可能,小姐不要说笑。”
秦婉有些急了:“我怎会说笑!难道就因为他是宰相,就不可能行凶杀人吗?”
刘凝开始怀疑眼前这位小姐是不是还在发烧,头脑还不清醒,但又见她说话口齿清晰,不像是高烧时的胡言乱语。只好示意一旁做记录的两位年轻官吏停笔,先耐心跟她分析。
“小姐的意思是,一个身处京城的宰相,和大舅子不睦,于是特意寻了蜀地的杀手一路跟踪侄子到京城,再由侄子接上自己女儿,最后命杀手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动手杀侄子和女儿?”
秦婉想了想道:“正是。”
“那么,他为何要杀人?一般来讲,有四种原因,情杀,仇杀,冲动杀人,因利杀人。小姐觉得是哪一种?”
秦婉被他问得心里有些没底,道:“仇杀。”
刘凝办案多年,很有条理,“好,小姐口中的舅舅可是益州刺史李垣?口中的哥哥可是李垣长子,李澜?”
“正是。”
“就我所知,李垣大人以往一年就回京一次,这两年以来,由于腿疾,更是一次都没回来,跟秦相也只是书信往来,二人能在寥寥几封书信中结下多大的仇,让秦相不惜铤而走险要杀人灭口?杀的还不是李垣大人本人,而是他的儿子。”
此案影响重大,闹得满城风雨,刘凝不敢怠慢,早就仔细了解过了秦家和李家的情况。
半晌,秦婉道:“反正他就是不喜我和舅舅。”她突然睁大眼睛,“对了!他还想随意将我许人,定是见我私自离家出走,他一怒之下就要一并除掉我和哥哥。”
刘凝眨了眨眼,“退一万步讲,确实是秦相要杀人,小姐若是秦相,会选在哪里动手?是不是越远离京城越好?”
“先不说杀人的地点,关键在于他不让我报官,这其中一定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秦相不让小姐报官,估计只是想让小姐好生休息罢了,方才小姐说的那些,如凶手认识李澜,蜀地口音,乘小船跟踪,有好几个人。”刘凝看着秦婉的眼睛,加重语调:“这些,秦相前几天就派人告诉我们了。”
秦廷茂早就派人把这些事都告诉大理寺了?她有些不敢相信。
刘凝见她不再开口,便适时地切回正题:“小姐,咱们还是从头说起吧,你只需把整件事的经过都告诉我们,我们会替你分析,我们就是干这一行的。”
秦婉低首,眼眸中尽是茫然,片刻后才慢慢点了点头。
于是,刘凝示意两名年轻官吏动笔,问道:“小姐是什么时候派人向李垣大人送信的呢?”
秦婉一步步开始回忆,刘凝听得仔细,不时会打断问些细节。
当说道上船时,刘凝问道:“就小姐一个人吗,怎不带贴身丫鬟?”
京城去蜀地,走水路用时很长,连一个贴身丫鬟也不带,实在有些不合情理。故此,坊间甚至在传秦婉是和表哥私奔。
“霜儿她当日身体不适,我就没有让她一起走。”秦婉答道。
刘凝看了一眼秦婉身后的垂首站立的丫鬟,当即问道:“霜儿姑娘?麻烦你讲一讲十月初四,也就是小姐出发当日你做了什么。”
“回大人,奴婢前一日晚上就觉得胃中不适,一夜辗转难眠,第二日清晨胃痛加剧,浑身出汗,小姐体恤奴婢,便给了些银子,还让冬禧送我去保康堂瞧大夫。瞧完大夫,大概午时冬禧送我回到家,而后冬禧回秦府,我一直在家中休息。”霜儿说话声不大,却让人听得很清楚,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卡顿。
她说话时,刘凝一直看着她,她说完了,刘凝也并没有立刻把视线移开。此时在他眼里,霜儿表现出的冷静恰恰不是一个普通丫鬟该有的。
一阵沉默之后,刘凝并不对霜儿的回答做出任何评价。只是继续问秦婉道:“冬禧就是小姐的那个护卫吧?听说从来不离小姐左右,怎么也没有同小姐一起走?”
秦婉犹豫了一下,若照实说冬禧是担心霜儿的病半路回去了,怕是会让冬禧和霜儿落人口实。便只道:“我让他回去看看霜儿,过两天再坐船来。”
刘凝原本以为秦婉只是个不太聪明的叛逆小姐,此时却觉得她颇为厚道讲义气。他在来秦府问话前,早就盘问过冬禧,冬禧坦白承认是自己临阵脱逃,要回去看那个丫鬟,而他的这位小姐还在帮他开脱。
所以当他后面听到秦婉说把剑交给了李澜,又捡起剑杀了跟李澜搏斗的匪徒时,他的确震惊,却没有多少怀疑。
问话持续了一个时辰,期间秦婉多次情绪崩溃,前面还能缓一缓接着说话,到最后整个人都悲痛得椎心泣血,胸口剧烈起伏,嘴里却一直在说对不起,像是在念唯一能够拯救她的咒语。
霜儿在一旁跟着抹泪,两个做记录的年轻官吏也颇为动容,刘凝知道秦婉已经尽力配合了,一边问,一边说了好些宽慰的话。
待秦婉被丫鬟扶走后,刘凝又将方才记录的卷宗整理了一番,然后将其中一份送到了秦廷茂手中。
书房内,秦廷茂神色凝肃地看完卷宗,秦婉此次遇袭,他自然知道这笔账该算在谁身上。
他虽远在京城,却对地方局势洞若观火,嗅觉异常灵敏,当秦婉一说匪徒是蜀地口音,又认识李澜,他便已经知晓此事是冲李澜去的,也已知晓是何人策划所为。
司马氏一族盘踞蜀地近百年,树大根深,而现任蜀地大都督司马固说是一方土皇帝也不为过,李垣行事刚正不阿,与司马家积怨已久,他那儿子李澜又过于出色,假以时日入朝为官定有一番作为,司马固怎会放任下去。
选在回去的路上动手,就是为了让人误以为匪徒是从京城来的,李澜此次来京意在接秦婉,司马家的人必是心知肚明,却胆大妄为到要一并对秦婉下手!
自己的女儿险些被匪徒凌辱杀害,秦廷茂并非咽得下这口气,但眼下他还腾不出精力,改革之事才是重中之重,他还需为大局着想。
此事秦廷茂不可能告诉秦婉,她现在只需和蔺珩成婚,蔺珩父母双亡,婚后她无侍奉公婆之劳,嫁过去也是在眼皮子底下,总归错不到哪去。如此一来,也算补偿她了。
他前两日确实派人去大理寺说了凶手的特征,不过还加了一句:“凶手乃是蜀地水匪,务必将其逮捕归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司马固敢在京城动手,大理寺定是有他的耳目,秦廷茂把话传到大理寺,司马固那边定会有所动作。
果然,十日后,行凶匪徒找到了,不过,是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