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鹰》神鹰梦泽

2、失踪

　　此后，李霄四处飘荡，到各种地方生活，从事各种工作。他的新陈代谢变得极其缓慢，对生存资源的需求大大降低。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这无疑是件好事。
　　后来，战争结束，社会好转，他的生活才相对稳定下来。至于猫头鹰，他有自己的事，只会在有需要时来找李霄。只要需求合理，李霄从不拒绝他。
　　芳县是李霄最近居留的地方，他在当地的殡仪馆找了一份工作，日子过得很简单。到芳县后不久的一个晚上，那只猫头鹰敲响了李霄的窗玻璃。
　　“好久不见。”李霄打开窗，让猫头鹰进来。那鸟摇身一变，化作人形，在沙发上坐下。猫头鹰现在已经很像人了，只有一些小小瑕疵，比如手指上爪的残留，还有明显不属于人类的，金红色的眼睛。
　　“我需要你的帮助，”他说，“我观察人间，已经足够了。现在我想找个地方化形。能不能给我找套安全的房子。不需要太好。”
　　“你看这里怎么样？” 李霄在房产方面较有余裕。初到芳县时，他买了个小平房。整体拆迁后，小平房变成了两套更小的商品房。另一套就在对门，正在招租。
　　“这里很好。但我不能和你住一起，人和精怪毕竟有区别。”猫头鹰把李霄家打量了一圈，说道。
　　“你不用操心这个。”李霄将实情告诉猫头鹰。
　　“就对门吧。麻烦你了。”
　　“这么客气做什么，应该的。”李霄也很愉快，在他看来，猫头鹰的投奔肯定了他们几十年的交情，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我还以为你会找个山洞化形呢。”
　　“我要变的可是人，在山洞里变人，不觉得有些古怪吗？按现在的情况，商品房正好。祝我成功吧。” 混迹人世多年，他说起话来，语音语调已经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了。
　　“行啊，祝你成功。”李霄笑着应道。
　　随后几年间，猫头鹰的变人大业颇有进展，只是缺乏临门一脚，始终有所欠缺。
　　后来，他又复活了几个枉死之人。其中有个叫魏玉的高材生，经常和李霄去河边钓鱼。
　　猫头鹰消失时，也是七月半。那天，趁着人少，李霄和魏玉在河边钓了一整天鱼，从凌晨到午夜。
　　回家时，突然变了天，电闪雷鸣间，一场暴雨从天而降，他们不得不停下来，在商铺的屋檐下躲雨。
　　“天气变得真快。”李霄看着划破天际的电光，说道。
　　“夏天嘛，是这样的。”魏玉应答。他的话音刚落，天边就炸响了一阵雷。街上的灯闪了闪，全部熄灭了。
　　他们默默地等雨变小。魏玉突然想起什么，对李霄说：“我小时候听过这样一种说法，打雷下雨，就是有妖怪在渡劫。老天早就安排好了每个动物的位置，禽兽想要做人，就会遭到惩罚。”
　　“你指什么？”李霄借着电光看了他一眼。魏玉没有看李霄，只是一心盯着雨幕。
　　“没什么，”他顿了顿，最终还是补充道，“大家一起相处，实在很愉快。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实话实说，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风雨会影响心情。”李霄这样开解。但实际上，听了魏玉的话，他心里也渐渐产生了些许不安。
　　雨变小后，他们继续向家里走去。魏玉家离得近些，他们相互道别。李霄快到家时，路灯又恢复了照明。他决定去看看那只猫头鹰。
　　猫头鹰住的地方没有什么生活气息，家具少得可怜，厨房也没有开过火的迹象。卧室里还亮着灯，飘窗是打开的，雨水从那里落进来，淋湿了窗边的拼木地板。那只猫头鹰不在房子里，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自那夜后，李霄再也没见过那只猫头鹰。他消失了三个月，没有留下消息，也没有一点音信。这是从没发生过的，李霄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找他。不过，具体要去哪里找，他还毫无头绪。
　　一番思索后，李霄打算先去问问身边的复活者，或许他们能分享一些有用的信息。
　　工作日，李霄一向上午十一点起来，从中午十二点开始工作，一直到晚上八点结束。而他的同类们更喜欢昼伏夜出，因此，下班后，他还有大把时间同他们交流。
　　李霄联系的第一个人是个叫方之珠的小伙子，他在县里许多地方干过安保，在各个私有监控里留有后门，因此消息最为灵通。
　　放在以往，李霄一向劝说方之珠放弃此项爱好，不过真到要找人时，他还是怀着罪恶感，联系上方之珠。
　　电话接通后，方之珠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还带有些睡意，显然，李霄打扰了他的清梦。好在方之珠脾气温和，也没有爱发起床气的癖好，他的情绪还是稳定的。
　　“喂，李哥，有什么事？”
　　“他不见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他们的交流总是很直接。
　　“他是谁啊？”那头的人迷糊了一下，但很快明白了李霄所指，“你是说鹰鹰吗？我不知道啊，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中元节前后。”
　　“到现在都快三个月了，时间有点久啊。我先找找，等下有消息了，我再给你打过来。”
　　“好的，感谢。”简单客套后，李霄挂了电话。经过一番思考，他决定试着打给王凭河。
　　王凭河醉心于经商，活动范围比较广，接触的人也多。有些奇闻异事，很容易成为各种饭局上的谈资。如果有这方面的传闻，王凭河那边可能会有风声。只是不清楚能不能约到这个忙人。
　　李霄打算给他打三通电话，要是三次都没有接通，就改天再联系他。三通电话里他接听了最后一通。电话接通后，那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喂？”李霄试探着出声，生怕他只是误触。
　　“李霄？有事吗？”几秒后，王凭河辨认出了李霄的声音，终于做出应答。
　　还不等李霄开口，他便自顾自地继续下去了：“我现在在天河宾馆停车场，过来谈吧，顺便把小江也叫上，那孙子不接我电话。九点怎么样，你有时间吗？”
　　“可以。”李霄看了看接待处墙上的挂钟，估计时间充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随后，他一边赶往天河宾馆，一边联系江抱虎。与王凭河不同，江抱虎接得很快。他热情的问候甚至让李霄产生了些微罪恶感。果不其然，当李霄转达完王凭河的意思，江抱虎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
　　“你就给他说我已经辞职了，不去，”江抱虎对王凭河颇有意见，不知二人间有什么摩擦，“他就是个傻瓜老板，我再给他干活，我也是傻瓜。”
　　“还是去一趟吧，看在你们的兄弟情分上。你也知道他爱得罪人，万一有谁来找麻烦呢？”二人还没有到决裂的地步，李霄很乐意和和稀泥。
　　电话那头，江抱虎嘟哝了几声，听不清在说什么，大概不是什么好话。不过，最终，他“看在李哥的面子上”，还是答应了。
　　做完这事，李霄更加感到步履轻快，在将近九点时赶到了天河。江抱虎还不见人影，估计在路上。李霄先行前往停车场寻找王凭河。
　　王凭河的座驾是一辆白色五菱宏光SUV，李霄记得车牌号，很快就找到了他。
　　王凭河正坐在车里，与生意对象通电话。他五官端正，看上去很年轻，额上却独有一撮头发是白的。这的确不寻常，但除此之外，他与做生意的普通年轻人别无二致。
　　坐在他旁边的是另一个小伙子，神色不太愉快，而王凭河每讲一句话，小伙子的脸色就更差一分。
　　王凭河对此毫无反应，向李霄打了招呼后，又专注于电话内容，仿佛副驾这人心情如何，他是完全不关心的。显而易见，小伙子的耐性就要见底了。
　　“我说，王先生，”见王凭河通完电话，小伙子终于开口，没能完全遮掩掉声音中的怒意，“您抢去的那块地，到底什么时候还？还是说您不想经营公司了？”
　　王凭河慢慢点了一支软白沙，夹在手指间，没有去吸，烟草的雾渐渐在车厢里扩散开来。
　　“怎么，你在威胁我？”直到这时，他才向小伙子投去一瞥，“借着家族的帮扶，都拿不下那块地。如果我是你，早就回家自尽谢罪去了，哪还有你这脸皮来这里乱叫。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现在请你下车。”
　　“你说什么！”小伙受了刺激，作势要去抓王凭河，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
　　他没有动手，可能是因为理智及时回归，不过，更可能是因为江抱虎。
　　顺着小伙子的目光，李霄转过头去，正好看见正向这边大步走来的一名壮汉。虽然天气已经很凉了，江抱虎仍穿着单衣，挽着袖子，露着花臂的一角。乍看去，江抱虎全然不像好人。
　　小伙子看起来也有同样的想法，他溜下车，将车门猛力一关，摔得震天响，便匆匆离去，只留下最后的狠话：“你就等着瞧吧！”
　　王凭河没理他，熄了烟，招呼江抱虎和李霄上车：“和这些声名在外的人打交道，有时会颠覆想象的。他们的地位与金钱，似乎不能填补人格的缺失。”他这样说时，嘴角挂着冷冷的微笑。
　　“有点道理，”江抱虎坐在后排，语气不善，“不过这话用来形容你，倒也挺合适。”
　　“你要少说点话，小江，很多时候祸从口出,”王凭河向后一靠， “那你呢，李霄？你又有何贵干？”
　　“猫头鹰不见了。”
　　“失踪多久了？”王凭河问。
　　“三个月。”
　　王凭河笑起来：“所以你希望我协助你，去找他？”不知为何，他的笑容使李霄有些发毛。
　　“是的。我会给你报酬。”在李霄的理解里，王凭河是绝对不会白做事的。他平日与同类往来较少，对那猫头鹰也几乎视作空气，因此，他愿不愿意伸出援手，都还是个未知数。
　　李霄能做的，只是尽量摆出价码，让他同意。不过这次，王凭河的反应有点出乎李霄的意料。
　　“我们之间不要谈钱这个字，俗。他救过我，我还会计较那点报酬吗？”说话间，他飞快地扫了李霄一眼，又笑起来：“怎么，你很吃惊？我也是人，还是有几分基本的道德。真的难以想象你们平时是怎么看我的。”
　　“我们都喜欢你，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你不要多想。”李霄快速回答，免得留下可疑的沉默。王凭河笑了笑，像是很满意，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问李霄还要去哪里，说他可以送。
　　“不用了，我想上街走走。”李霄委婉拒绝。王凭河的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目送他下了车。
　　李霄将要走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江抱虎叫住我，表示他也愿意尽力帮忙。
　　“那可太好了。感谢你。”李霄向两人挥了挥手，离开了地下车库。过红绿灯时，他看见五菱宏光驶向了另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