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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风满楼(倒v结束) ...
李信方按着胸口,勉力压住喉间翻涌的腥甜。
鲜血仍自薄唇中郁郁吐出,他抬指蹭开,低声道:“季明澈。你……”
你。放过我哥哥。
他现在,也只剩下哥哥了。
耳畔一阵喧闹嘈杂,淡金色的阳光令他无意识的蹙了蹙眉。
他动了动指尖,踉踉跄跄地直起身子,走了几步,又脱力伏倒在雕花窗下。
“季明澈,你……”
求求你了,别动花石纲了,好不好?
花石纲事关朝政,事已迫近,他人又被幽困此地。
想来想去,根本没想出半点转圜的法子。
李信方眼瞳里涌动着漫漫深色。
他勉力屈起身子,还没完全起来,便听见陆渊在一旁讽笑。
“叔叔可曾想过今天?”
听陆渊的语气,他仿佛也看明白了季峋霜的做法?
李信方再次感到胸口一疼。
苍白修长的指尖往下收紧,他猛然抵住窗沿。唇中鲜血却似止不住般,又喷出一口来。
他握唇咳了一声,拿帕拭了唇角,冷笑道:“郭渊,想必你当日的感受,同样也如此吧?”
当日,指的是,八年前?
陆渊微微怔住,旋即背脊爬上一股冷意。
那段回忆自记忆深处爬起,锁着他的手脚,偏将他往冰窖深处拖去。
八年前,冬雪夜。一切都来的毫无预兆。
记得那夜,朔风冷雪,他于梦中忽然惊醒。
抬眼,便见家仆们一脸惊恐地簇拥着他。
他们脸色惶然苍白,手脚却极其麻利。
有人为他套上衣衫,有人墩身为他穿鞋,有人不由分说地将包裹塞入他怀中。
他们一句话都没说,沉默做完一切后,接着,混乱声起。
风随火动,火光照彻他小小的双眼。
漫天呼啸的风雪、橘红色的火焰,还有…主动往火里投去的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往火里走。
也容不得他想明白,管家爷爷近拼命地拖着他,漏夜逃出西河。
之后,所有的事情便如同噩梦一般。
爹爹死了。
写状纸,诉冤屈。将一切都上告朝廷,膝盖跪了又跪,麻木得不似自己。
但是,程序一处走了一处,状纸被压了又压。
最后能看见的希望却越来越小。
依稀记得那些大官人们让他不要再胡搅蛮缠,他们说——
案情早已了结,只是县衙不慎走水而已。
是吗?那为何管家爷爷一头碰死在衙门前?
那日是他永远不能忘的。
他跪在青石街上,管家爷爷盖着白布躺在一旁。
衙前,两座石狮子睥睨着他,身上仿佛还挂着管家未尽的鲜血。
他执拗地等。
吱呀。终于,朱门打开。
出来的是一名灰衣皂吏,他拿指剔了剔牙,一脚蹬在他脊背上。
另一脚蹬在,管家爷爷的尸体上!
求告无门,冤屈难陈。
从那日起,他明白,郭渊死了。
活下来的,只是陆渊。
陆渊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语气喜怒:“那些个狗官,都是你收买的?”
李信方点点头,理所当然道:“是啊,斩草当然要除根。
本想随便寻个由头弄死你。可惜等我收完尾,你却逃了。”
说着,李信方近乎恶劣笑了起来,他单薄的唇线上染满鲜血,唇边笑意却丝毫不减。
“啧,没想到你胆子还不小,竟然潜到我哥哥身边了。”
陆渊听了冷笑:“你得意什么?那种失去至亲,却束手无策的滋味,你待会儿不也得尝尝么?”
“啊,不,不。”李信方摇摇头,目光中带着遗憾和叹息,“还没看明白官场的规则吗,陆渊?哎,你当真和你爹爹郭崖一样呢。”
他似乎在短时间内想出了应对之法,原本漆黑动荡的眸子变得极其安静。
他意味深长地盯着陆渊道:“八年了,你也该早就知晓,官场里根本没什么对错的啊。”
“你看啊,强大如季明澈,也没天真地拿着李家镖局那几条人命来找我说事。”
“因为他知道啊,那几条命根本驳不倒我哥哥。这偌大的官场,哪里不是官官相护,自成一党?哈哈哈。
啧啧,所以,他也一样啊,只能用花石纲做筏子。”
陆渊顿了顿,垂下头。他几乎无言答对。
是的,他在李德身边潜伏了将近八年时光。
这期间,他为李德做尽了脏事臭事。同时,他也无声地收集着李德许许多多的罪证:
贪污受贿、草菅人命、强抢民财……
他一直认为自己做的很好。直至天师出现,他才想明白——
八年来,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他收集的罪证,并不足以让官员们对李德动手。
他不惜让自己手染鲜血,到最后,根本不如一只可笑的、被封作了将军的石头。
三品奇石大将军。
呵,倾全城之力押送的祥瑞。若是他在上头做文章,死几个李德都不够。
自他想通了这点,便心如刀剐,恨意丛生。
他恨李德,恨这个朝廷,恨这个世道,也恨将他幻梦戳破的天师。
但他依旧行动了。
针对花石纲本身,他找出李德河道上贪污的罪证,又星夜改了计划——
偷玄令,改账目。
一面暗中送与冬雪楼,一面嘱李铁锤交付于押石钦差。
本以为万无一失,只可惜到最后…竟也被李信方识破。
陆渊心口犹如火烧,他抬眼看向李信方。
除了天师以外,这人带给他的感觉,也同样可怖。
天师他是完全看不透的。
永远清淡、永远凛冽;又矛盾的,永远怜悯,永远公断。
他拥有一双不含烟火气的桃花眼,朝你看来时,像是隔着一层遥远时空。
若非要形容,天师是于高处俯瞰天地的神明。
万千风物于他,好像无一不同。
但李信方此人,妖邪异常。
此刻,他面容因气急吐血,呈现一种冷白的雪色。
眼眸却是弯的,嘴角懒散地抬起:“呀,小如渊的表情可真复杂呢。”
“唔,难道说——
你也看出叔叔我,想出办法来了呢?”
李信方一面笑,一面拿起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唇角。
仿佛刚才吐血惨笑的人,并非是他。
接着,他走到雕花窗下,和季峋霜并肩而立。
视线摹向河道,顿在那锦绣船中央。好半晌,他才抬着苍白的指尖点向它。
“明澈,你想对它下手吧?”
——在西河境内,破坏太湖石,是解决当地县尊最好、最直接的办法。
只要太湖石在西河县境出事。
无论县令是否懈怠、是否贪污,顶头之人为了撇清关系,这锅也得扔在县令头上。
这也是官场上的为官之道呐。
可是,端看那太湖石的防护工作——
石头中孔窍被胶泥填平,外面复以杂泥、麻筋假固。
做成一颗混圆的土球后,晒干凝固,才能送往船上运输。
因此,若想破坏太湖石内里,需得先搞定外头圆窍的土壳。
更重要的一点是,‘三品奇石大将军’乃是朝廷重视的祥瑞之物,船内外都有重兵把守。
他季峋霜如何能靠近‘将军’半分?
他可真是有点好奇了。
也不管人回不回答,他直接问道:“明澈,你想如何下手?”
季峋霜翘眼看他:“你数十数。”
“什么意思?”
季峋霜难得多出了点耐心,好心向他解释:“十数之后,船行至兴宁街,湖石必碎。”
李信方听了低嗤,翘了翘眼尾,似是不信。
而季峋霜已经开始兀自数了起来。
“十、九。”
“等等,明澈。你当真不好奇我如何解决此事?”
“八、七。”
“季明澈,听我说,花石纲牵扯真的太大。你别…”
“五、四。”
“季明澈,你收手,哥哥向你保证…”
“三,二。”
“你!”
“一。”
薄唇轻启,拟出道短促的砰声。
音调尾处,蓦地,巨响炸开。
青空震荡,飞鸟惊散。
崎岖狭窄的河道上,那满船锦绣当中,混圆的胶泥球轰然滚动起来。
巨石牵着大船疯狂地摇动。
船舱中央,那被彩缎栓裹着的‘将军’球,忽然开始土崩瓦解——
嗡。
一声细细的尖啸后,白光曜曜,胶泥飞溅。
细小的石子窸窸窣窣滚水中,掀出无数点涟漪来。
接着,四周的一切都安静了。
飞鸟不动,涟漪不散,春日湖风也似戛然而止。
船上众人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最后,视线呆滞又焦灼地定格在,碎了一船的祥瑞上。
李信方眼尾重重一顿,眼下胭脂细痣不断抽搐起来。
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落了地,却又被一根细细的绳子牵起。
他总觉得…后头还有一场大戏在等着他。
果然。他的直觉从未出错。
只见人群中,一名玉面汉子忽然仰面跪地。
他面上绘有五彩条饰,眼旁有奇异的花纹盘旋缠绕。
他赤着脊背,肩胛处肌肉贲张,上头架着一捆巨大柴火。
像是被什么鬼祟附身似的,他脸只仰了一半,身体便不住狂颤起来。
腮边肌肉机械性地鼓动,一串奇异低沉的语调从唇中吐出——
“……”
语气渐次急促高昂,原本模糊不清的调子逐渐清晰起来。
“西河不仁,苍天降罚!奇石崩裂,万物枯竭!”
“西河县令倒行逆施,伏乞将军恕罪!”
怒而喊罢,他俯身磕头。
小山般的木柴随着他的动作,戳破阳光,也把船上众位押送官员直接戳醒。
他们眼球飞快地转了转。
一息之后,便朝着那玉面汉子围凑过去。
“你说什么?”
“西河。”
跪倒在地上的男子,僵硬地扬起脖子,嘴唇蠕动着。
阳光将他面上奇异的条纹打的明亮。
他声音骤然拔高——
“西河,西河县令。”
“啊——”
最近流感、支原体肺炎什么非常‘猖獗’!
宝贝们出门一定要带好口罩,也要注意保暖,千万千万别生病了!
作者菌上周感染,到这周还一直咳嗽(哭唧唧)生病尊的很难受的,所以宝宝们一定要注意昂!
勤洗手、戴口罩!
天师在线做法,病魔退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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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风满楼(倒v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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