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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设局 ...

  •   季峋霜将惶恐妇人好好安顿在土炕上,又去厨房掺了碗热水,服侍她喝下,
      宽慰了好几句,这才领着大汉大摇大摆地出了家门。

      二月间,雪风仍是冽的,刮在身上泛着生疼。
      季峋霜抬手按了按被吹得绷紧的脸皮,随意扫着四处环境。

      天空压满灰云,河边冻冰未开,衰柳被扯得呼啦泛响。

      季峋霜裹了裹单衣,只清咳了几声,便听见大汉讨好地道:“外边着实太冷。咱们这些草莽汉子,一向是冻惯了的。不知道郎君细皮嫩肉,受得了这酷寒不?”

      “大哥,要我说,咱们何不去王大娘那儿暖和暖和?”一个身量稍显干瘦的武人从后头凑上前来,满脸端笑地建议道。
      他当然不知一向催债如催命的大哥为何骤然发生变化,但并不妨碍他从中讨巧卖乖,“王大娘那里烧了上好的炭火,暖和得紧。”

      李铁锤点点头,转头问道:“郎君你看如何?”

      季峋霜瞥他一眼,道:“不必。随意找个茶寮即可。”

      说着,他沿着河道,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前走,在一处挂着青色布帘,招幌破旧的棚前,住了脚步。

      透过布帘,可依稀瞥见里面景象。
      两张瘸了腿又修补好的茶桌,配着几条长凳。灶台温着热水,热烟断断续续冒着。
      店家正歪在小木杌上,手里握着把草蒲扇子,歪七八斜地打着盹。

      这里是贫民区,权供过往商客、劳作之民歇歇脚,自是没多大的讲究。

      季峋霜微微笑了下,掀了帘子,抬步进去。
      “郎君,这哪里配得上……”
      “包下它。”

      “呃,好。”李大锤傲惯了的,被这样命令,心下不虞,却拗不过季峋霜,只从怀里摸摸索索掏出一两碎银。
      到底有气,对准好梦正酣的老头蓦地打将过去。

      啪——
      老头惊醒,白眉一竖,嘴唇一瘪,正要露出脏话来,打眼一瞧!

      嚯,雪光中一粒明晃晃的小锭子!开店几十年,头一遭遇见的这么大笔生意。
      想也不想,急地伸手捞过,塞在牙齿下,咬了咬,啊呀,是真的!

      似是不敢置信,他捏着银子想对准日头照上一照,抬眼才发现几名壮汉直戳戳地站在他跟前。
      手持长棍,肌肉鼓起,倒不好惹的模样。

      未语心里先怯了三分,肩膀忽然一重,回头又看见一名模样好生俊秀的郎君!
      若不是他身上的麻布粗衣太过煞景,倒真像是雪景中化出的仙人似的。

      “店家莫怕。”那郎君淡淡笑着,说了包下整天的茶水,又嘱他回家休息。

      他忙道:“好说,好说。”
      小心翼翼地觑了壮汉几眼,又试探着问,“郎君要小老儿在旁伺候吗?”

      “不必,您自去。”
      他点点头,也不敢多说什么,一面躬身,一面径直家去了。

      .

      茶寮内,滚烫的热气被雪粒子冲淡,有一搭没一搭冒着浮烟。

      季峋霜取了个粗瓷碗,舀了半勺热水,捡了个位置坐下,胡乱解开左手覆着的布条。

      刚才在草屋里粗粗包扎过。不想二月天寒,一路上又有冷风撩过,伤口皮肉几乎和布巾黏在一起。
      季峋霜揭不下来,索性拎着一角,猛地往下一扯。

      李铁锤看的眼皮子狂跳,心道这小子狠,又见他蘸着水垂眸擦拭着,灌了口滚茶寻话搭茬:“郎君为何选这么个地方,这茶太粗了。”

      季峋霜笑了笑,将污血挪至一旁,重新取了茶来。
      “大哥倒好的心性儿,谈事也喜欢去耳目通达的地方?”

      李铁锤被怼的说不出话来,咧出带出点讨好的意味,“那还请郎君指教。”

      季峋霜抿了口热茶,视线在身后三名汉子身上逡巡片刻,摇头道:“李大哥,天机不可泄露。”

      李铁锤微怔,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季峋霜问了他三个手下的名字,又毫不客气地吩咐安排。

      “劳烦赵大哥去我家探望我娘,记得带些软和点的吃食的。”
      “劳烦孙大哥上街为我买些伤药。”
      “……”

      这命令一下,便支开了他两个得力助手。
      李铁锤脸憋得像枣子似的,不知是气的还是被风吹的,偏那小子还翘着双眼看他:“李大哥,怎么?”

      他憋屈地从怀中摸出银子,搁在桌上:“去。”
      【啐!等了了此事,看老子不卸了你骨头!】

      季峋霜淡淡地瞥了眼李铁锤的心声,屈指在茶桌上不缓不慢地敲着。
      待那两名汉子彻底没了身影,他才温声道:“李大哥,恕小弟冒犯之过。”

      “因着你眉心乌黑,脸色含燥,太阳穴处又有横纹乱斜,是命犯小人之相。谨慎起见,才特意寻事把另两名大哥支走。”

      闻言,李铁锤胸膛狠狠地起伏了下,又回身拍了下那干瘦的武人:“那他呢,怎么不一齐支走?”

      “大哥此言诧异,办事怎可缺少心腹?”
      “方才观他对大哥之事颇为殷切,且眉目端正,目光清明,想来不会起这等悖逆的心思。”

      “是呀,大哥!”干瘦男子忙打蛇随棍上,“我自小便跟着你了,我的心思日月可鉴!”

      成功收到干瘦武人感激的眼神,季峋霜拢着茶碗,随意笑了笑。
      其实一切事情,都是他信口胡诌,凭空起局。从所谓的‘血光之灾’开始——

      在草屋时,他便观察到了李铁锤面色忡然,眼下乌青,似有好几夜未曾入眠。
      于是,他便开始琢磨:究竟什么事情,能让这样一个背靠豪绅巨贾、甚至有官方撑腰的人如此烦忧?

      斟酌片刻,心里有了计较,便借着递送欠条的功夫,与李铁锤肢体相触,给他下了个‘血光之灾’的套子。

      果然,李铁锤合意地给出了他的心声。也恰好,此事可堪设局……

      茶寮之外,寒风刮得布帘烈烈作响。李铁锤大掌砸在木桌上,瓷碗中的茶水‘噗’地跳开。
      他圆目怒睁,胡乱喝骂道:“是哪个贼杀才敢背叛老子,要是让老子逮住了,非要剁成十八块,把皮肉细细切成臊子,喂狗去!”

      这动不动就卸人骨头,切人皮肉的,莫不是屠户出身?季峋霜在心里默默吐槽。
      武人到底一根筋,他暴怒过后,犹不足兴,反揪起季峋霜的领子,冷呵道:“说罢,这事儿是谁漏给你的?只要你说好了,老子便饶了你。”

      【妈的,爷刚才还真当这小子有几分本事,没想到是得了叛贼的消息吓唬老子,可惜了老子几两银子。】
      【……算了,反正这小子迟早要被送入春风楼,老子今儿就懒怠动手了。】

      “……”
      季峋霜低低唔了声,竟一时间理不清这李铁锤的脑回路…他甚至觉得对李铁锤设局埋线,有点多此一举。

      心里不免好笑,眉目却刻意沉满了冷意。他捻起茶碗,道一句“动动脑子。”
      又轻飘飘地瞥了眼后头名叫牛蟠的武人。

      牛蟠果然知机,俯身细细地给李铁锤分析利弊。
      “您细想想,这位季先生如何知道咱们家内的事儿,又如何言得分毫不差?”
      “再有,就算那叛徒有心想透露隐秘,也不可能告诉季先生呀…”

      ……
      听了这话,李铁锤枣红色脸色转白,又霎时憋得通红,如是换了几番后,铜铃大的圆眼抡了抡,踟蹰地望向他:“季郎君,啊,不,季先生真是算出来的?”

      季峋霜挑了挑眉:“不然?”

      话落,只见着李铁锤然起身,狠狠地朝他鞠了一躬:“还请先生救我。”

      能屈能伸,虽然头脑简单,也不算是莽夫。季峋霜刻意没有说话,又见他斟了满满的一碗茶来,“请先生救救我们父女。”

      这事儿说来也不复杂。
      那时他下了钩后,李铁锤这条鱼儿直直咬钩,心声在头顶蹦跶地异常欢快。

      【血光之灾……难不成老子悄悄套李信方麻袋的事儿,被人传出去了?】
      【呸,他娘的狗杂碎,俺家翠花儿是他狗*的能调戏的?】
      【难道李信方那杂碎,认出老子的拳脚,然后吩咐老爷收拾我?】
      【……】

      诸多纷繁的想法涌动,季峋霜在那时滤了几条重要信息,得出结论后,又故作玄虚地捻了两个关键词,成功地拿住了这个直肠子。

      回忆将将结束,一张堆满笑容的枣红色脸庞,几乎凑至他眼下:“大师,您喝茶。”

      季峋霜拧眉推辞,垂眸想了想,又斟酌着算命先生应有的逼格,问道:“李信方很受宠?”

      “是的,李信方那狗…是我东家的亲弟弟,二人自小一处长大。说来也怪,他没学到东家的半分本事,反而成天家的招猫逗狗,不学无术。”
      “但东家就是宠他,要啥给啥,无有不应的。”

      季峋霜点点头,不另做评价,又问:“当天参与套麻袋的,共有几人?”
      “除了今儿带来要账的三名兄弟外,还另配有两人望风。”

      “人还挺多,你倒是不怕走漏消息?”季峋霜笑了声。

      “……还请季先生,不,季大师明白指点。”李铁锤埋首再次鞠了个躬,咬牙切齿道,“告诉我,是那个龟孙儿背叛…”

      季峋霜摇头道:“窥命并非万能,我亦不知。”
      他当然不知道了,哪有什么背叛之人?都是他胡掰乱造的。只是为了给这些打手种下的猜忌链,方便以后分化罢了。

      “但。”他抿了口温茶,话锋陡转,“我有一法,可保你父女安泰。”

      本以为会听到李铁锤激动地拉他询问。不想,他却惊惶起身,圆目漏出恐惧的颤意:“不成,不成,我不能擅自放了你。”
      “你是不知晓老爷的手段,必不成的!”

      ……不知道这人又脑补到哪里去了。
      季峋霜好笑地挑起眉梢,反而逗他:“横竖都难逃一劫,你觉得是放我事大,还是殴打东家最宠爱的亲弟弟,事大?”

      李铁锤咬牙硬挺:“不成,两样都不成。大师算我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见季峋霜还不应,他咬了牙,屈腿扑跪下去,不料,却被膝盖给轻轻给顶了回来。

      “大师……”

      又是那副他读不懂的神色,又是那种蕴含深意的笑容,仿佛胸有成竹,笃定了他会答应一样。
      莫名的,他对这先生的能力又笃信了几分。

      或许,血光之灾是真的……真是老天垂怜于他,才派先生降下提示的吧?

      茶寮之外,寒风又起,瑟然呜咽间,恍惚传来招幌折断的脆声。
      眼前晃过女儿明媚绚烂的笑脸,他挺了挺涨红的脖子,终是下了决定。
      捏起滚茶,一饮而尽:“好。”

      同时,小郎君清冷的声音传来——
      “开玩笑的。”
      “我只需你帮我迁延三日空闲。”

      心绪犹如这灌满了热茶的身子,霎时滚烫起来,连带着声音都结巴:“大师,你…没开玩笑吧?”
      【娘的,一定是老子的幻听!】

      季峋霜随意瞥了眼他的心声,又道:“消灾解厄,泄露天机…唔”
      长眉微微折起,似有为难,“还需赠我一百两消灾银才是。”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饶是他答应的爽快,面上泛出肉疼之色却不作假。

      季峋霜叩击桌面的指节稍停。唔,这般神色,想来一百两纹银的购买力不小啊。
      随即和他们闲聊几句,了解到这里并不是他熟知的历史朝代。
      当然,顺带也把货币折算大致搞明白了。

      一两银子相当于一贯钱,大致等于现世的五百元。李铁锤自己说是月薪十贯(十两),这消灾银等于是他十月不吃不喝攒下的积蓄。

      季峋霜听了就想笑。
      像他们这种催债使,哪里没有别的赚钱名目?

      这么抠门,不过是为他推延时日,也需银钱打点,算来算去,这汉子觉得肉疼罢了。

      “观你如此吝啬,不会是想省下钱,给你家小娘子攒嫁妆吧?”季峋霜随意玩笑一句。
      却引得李铁锤连连惊呼:“大师,您真的太神了!竟然连这,都能算到???”

      季峋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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