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堡的冬天》沉晚清歌

13、茨冈及我的悲伤

　　雨水一滴滴打在伊琳娜的身上，但她却仿佛丝毫没有知觉。眼前氤氲的水气，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刚才森林里的那一幕，仿佛背按下了强制重放的电影胶片，一次次在她的眼前回放，一点一点消磨着她的意志。在磅礴大雨中她辨不清方向，任马儿没有方向的横冲直撞。

　　她曾以为自己是创造神话的公主，她扬起的脸，他曾神情地凝望。

　　原来誓言不过就像女人的容颜，在时间面前是那么的无能为力。“米基……”她闭上眼睛。他的峻拔的侧脸如同光，代表着一切她想要的未来，可是现在这光芒突兀地熄灭，又在另一张漂亮面庞上点亮。在伊琳娜眼中，那场跨越十年的重逢，是不折不扣的背叛。

　　把伊琳娜从悲伤的回忆中拉醒的是几声响亮的哨声，她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景象却寒冷贯彻她的全身。

　　“茨冈……人。”她喃喃地抖动着嘴角，突然勒紧缰绳，可还没等马儿迈出一步，她就被带头的首领重重地从马背上拖了下来。

　　“误入狼巢的羔羊啊！”“这次打猎收获可真丰富，不但有貂鹿，还有水灵灵的小姐，哈哈……”“瞧这头发，我敢打赌她父亲是个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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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伊琳娜昏迷之前，这些只言片语伴着绝望飘进她的耳朵里。
　　“兄弟，暖暖吧。”
　　帕维尔刚从森林里回来，他一把扯下腰上的猎枪，来到了篝火旁。火光映着他的脸，这是张让绝大多数姑娘都会脸红的俊俏面庞。每天都有茨冈的大胆姑娘在他家的帐篷前唱起情歌，婉转动人。他通常露出淡淡的笑容，随即又是冰山样的俊美如古希腊雕塑般的安静侧脸。

　　他把手凑向火苗的时候，看见了绑在篝火中央的姑娘。金色的头发披散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她的头无力的垂着，如同凋谢的花朵。

　　“波图金，那是谁？”帕维尔吞了一口朗姆酒，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旁边的人。

　　“普洛卡的猎物，在丛林里抓到的，好像是误闯进来的公爵小姐。”波图金促狭地笑笑，露出一口鲜黄的牙齿。

　　“他们打算把她怎么办？”帕维尔盯着已经昏厥的姑娘。

　　“老规矩呗！”波图金朝着悬在一棵桦树的箭靶努努嘴，这是他们一贯的决定胜利品归属的方式。

　　“亲爱的兄弟们，暴雨没有给我们带来厄运，反而送来了女神。看啊！这美丽的姑娘，今夜让我们为她沸腾吧，茨冈的神箭手们！我可是势在必得呢！”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普洛卡发表完激动人心的演说后，篝火旁响起了阵阵欢呼。男人们的脸庞因为兴奋而发亮。

　　“等等。”帕维尔站起来，“恐怕她的亲人们会找来的吧，我们还是——－”

　　“帕维尔，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这是分治区，即使是皇帝也进不来我们的领地！”普洛卡的声音被一阵更响亮的欢呼声淹没。

　　“来吧！勇士们！”伴着这一声令下，几发箭飕飕地射了出去。

　　帕维尔看着昏迷中的姑娘，她的面庞如同白玉兰般的洁白，滟蓝的裙子溅上了肮脏的泥浆。

　　“慢一点普洛卡，她可不是一般的姑娘，以前的标准可不成。”帕维尔一把丢掉手里的酒瓶，把箭靶放到几十米以外的另一棵树上，“这样才够刺激，对吧兄弟们！”

　　飕飕的风声过后，大多是懊丧的叫嚷。
　　“帕维尔，该你了。”普洛卡的面膛因为灌下了太多的酒而泛着紫红的光，他的小眼眯缝着，看着英挺的少年提起弓箭。

　　“三！二！一！”帕维尔轻轻嘘了口气，“怎么能让你落到他们的手里！”他突然睁开双眼，目光伴着飞箭直射靶心。

　　“乌拉！”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伴着嫉妒与愤恨。帕维尔在众人的醉眼朦胧中把姑娘抱起，走进了自家的帐篷。

　　伊琳娜在梦中走进了一片美丽的让人不忍呼吸的森林，深紫的泥土上沉睡着水晶般的碧蓝湖泊，苍蓝的天空中绽放着白色的云朵，有着银白头发的精灵坐在树桠上，唱着天籁般的歌。

　　这是个没有悲伤的梦境。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真的恍惚了一下，眼前坐着的是如精灵般俊美的少年，嘴唇一歙一合，飘出悠扬的旋律。
　　“这里是……”

　　“茨冈营地。”

　　“我的上帝！”伊琳娜回想起昨天夜里的那一幕，她被人从马上拽下来，然后就失去了知觉，现在她躺在陌生男子的帐篷里，这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不敢想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眼前像精灵般俊美的少年，莫名地觉得他是个正直而不懂得趁人之危的人。

　　“您不用担心，昨天夜里我的兄弟们太鲁莽了，不过在这里您绝对是安全的。昨晚我在地上睡了一觉，所以请您放心。”帕维尔微笑着说。

　　伊琳娜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我并没有怀疑您。”她红着脸说道。

　　“您觉得怎么样？身体还不舒服吗？”帕维尔问道。

　　“我觉得体力充沛，感谢您。”伊琳娜坐了起来，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如果您愿意，我可以送您回家，您的亲人一定很担心。”帕维尔虽然心里非常不愿意伊琳娜离开，她的优雅与高贵是茨冈姑娘们所没有的，但是他也清楚地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只不过是暂时落难，她终究还要回到她的上流社会，在舞会上流光溢彩，而他则继续他的狩猎生活。

　　“不！”伊琳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想起回到彼得堡，她要面对的一切。她曾在姑娘们无比艳羡的目光中对着德米特里扬起笑脸，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她是结束德米特里花心生涯的神奇姑娘，想到以后贵族小姐们那鄙夷而又略带同情的目光，想到她们“真可怜呢，伊琳娜也被甩了。”的窃窃私语，她就感到无法接受。

　　“我是否可以知道是什么让您离家出走？”帕维尔小心翼翼地问。

　　“背叛。”伊琳娜悲伤地说，“我是多么傻呀，我以为我能创造奇迹，可是呢，下场不过是遭人笑话，不自量力。”

　　“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伤害了您，但是您是失恋了对吗？”帕维尔已经在酝酿着安慰眼前这位姑娘的台词。

　　“是的，耻辱的经历。”伊琳娜无力地垂下了头。

　　“奇怪您失恋后的感觉是耻辱而不是痛苦，这让我不禁想问，那个伤害您的人，您爱他吗？”帕维尔一步一步引导着伊琳娜。

　　“当然，我爱他。德米特里是第一个我真正爱的人。他的优秀让彼得堡所有的男人暗然失色。他也是彼得堡所有姑娘们的梦中情人。”伊琳娜回想起德米特里，微笑浮上嘴角。

　　“您爱的，究竟是那个叫做德米特里的人，还是与他相恋时别人羡慕的目光？您是因为他优秀而被人仰慕而爱他，还是因为他是德米特里而爱他呢？惹您如此伤心的，究竟是您的爱情还是您的自尊心？”帕维尔云淡风轻地说着，伊琳娜却好像醍醐灌顶般清醒了。是的，德米特里与薇奥莱特的拥抱的确令他痛心，但是更令她痛心的似乎是人们对于她怜悯的眼神。

　　“或许……”帕维尔看着伊琳娜陷入沉思的迷茫眼神，“您需要看清您真实的内心。”
　　列普宁府
　　“听着，我要和您决斗。”谢尔盖看着德米特里恶狠狠地说。

　　“求您，谢廖沙。别这样，我们会找到伊琳娜的。”娜斯佳哀求道。

　　“即使是您，也不能阻拦我。”谢尔盖盯着站在德米特里身前的娜斯佳，语气虽然缓和了但依旧怒气十足。

　　“我的未婚夫要和我的哥哥的决斗，我该怎么办？”娜斯佳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谢尔盖怜爱地望着她，但生死未卜的伊琳娜的状况更令他担心。

　　“我不会和您决斗的，谢廖沙。这会伤害到我妹妹。”德米特里的脸色不比谢尔盖好看多少，伊琳娜的失踪同样也牵挂着他的心。即使爱已经逝去，可是这件事毕竟是因他而起。

　　“原来您也知道保护妹妹，那您怎么可以恣意伤害别人的妹妹！”谢尔盖的声音明显高了起来，“伊琳娜说您不是都在挑订婚戒指了吗？这算什么？新鲜感没了就要抛弃了吗？您这个混蛋！“愤怒的谢尔盖揪起了德米特里的衣领。

　　“谢廖沙，住手。”列普宁公爵的声音响了起来，“德米特里有权决定他爱谁。爱情不能勉强。比起追究到底谁对谁错，更重要的是找到伊琳娜吧。”

　　谢廖沙松开了德米特里的衣领。前一天还是幸福的一家，如今列普宁太太躺在床上，娜塔丽默默垂泪，薇奥莱特看着这一切，心如刀割，"都是我的错。”她在心里默默地想。

　　列普宁家的管家匆匆地进来，“老爷。”他被屋里的气氛吓住了，“什么事？”是列普宁公爵不耐烦的声音。“皇后派人来接薇奥莱特小姐，宫里的人都非常为她担心。”

　　列普宁走到薇奥莱特面前，“回去吧薇罗绮卡，不要担心也不要内疚，这不是你的错。”薇奥莱特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跟着管家走出了屋子。

　　德米特里追了出去。

　　“您出来干什么？”薇奥莱特有点懊恼地望着他。

　　“您不要告诉我，如果找不到伊琳娜，您就不会原谅自己。”德米特里望着薇奥莱特的眼睛。

　　“的确如此，我已经伤害了娜塔丽，我不会再伤害伊琳娜。”薇奥莱特决绝地转身，坐进了马车里。
　　德米特里望着马车远去的身影良久，他不知道马车里的少女同样思潮汹涌，他们想在一起，并不容易。即使伊琳娜平安无事，横亘在他们眼前的还有皇储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