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财》年陆

6、小孩矛盾

　　等到柿饼做好的那天，参与的人都分得了两个解馋。
　　甜食在虞朝并不稀有，常有走街串巷的小贩叫卖饴糖，但对于钱家的下人们来说，这也不是易得的，因此大家都挺高兴。
　　做成柿饼后，三筐柿子缩水成了两筐，又分出了十几个，在钱圻看来已经所剩不多，又让人往祖母那里送了一些，毕竟是祖母院子里的……
　　旁的人钱圻没打算给，杨氏房里想来不缺这些吃食，孙氏就算了，就因为她嘴碎到杨氏那，说了几句不清不楚的话，她还得想法子赚钱买纸。
　　“时贱而买，时贵而卖”，钱圻想等到冬天柿子没了的时候，她再卖出去，赚一笔钱买纸笔。
　　钱圻的用纸量比钱怀慎都大，纸张又金贵，孙氏知道钱圻三天两头去钱伯那里拿纸意见很大，背地里嚼舌根叫杨氏知道，杨氏劝钱圻少去找钱伯拿纸，少生事端。
　　钱圻服了自己阿娘的一番气度。
　　这就导致小木匣里的私房钱出的比进的多，越来越少，钱圻也变得越来越抠。

　　但被三娘钱怀柔瞧见了，她就是一只闻到香油的耗子，跑去杨氏那一通告状，杨氏将钱圻叫来，突然教导她要“孝亲敬老”。
　　钱圻平常就看不上三娘背地告状的行为，两人“积怨已久”，但仔细想了想杨氏也没说错，于是虚心受教。
　　钱怀柔在屋里满心等着她带着柿饼回来，馋出了口水，结果看到二娘转头兜了柿饼出门，靠着门被她气得红了眼，哭着跑去找杨氏哭诉。

　　钱圻听到杨氏说的话后，觉得该送一些柿饼孝敬一下自己穷苦贫寒的老先生，有来有往嘛，能顺一些纸啊墨啊什么回来最好，钱圻盘算着
　　虞朝长治久安，小偷小摸的事少有，更不用说匪盗，钱圻一个人出门是惯常的事。
　　穿过交错的街巷，经过错落有致的房屋，路上几个小孩追逐打闹，小贩的吆喝声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钱圻一路走一路张望，走得慢了些
　　天阳西斜，天边出现晚霞时，钱圻远远地看到了在院子里收衣服的郑娘子。
　　郑见微把最后一件衣裳取下来后，也看到了身着一身绿色襦裙的钱圻，她不紧不慢地踱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郑见微招手叫她快点过来，“二娘，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祖父在书房里写他的话本呢。”
　　钱圻加快速度走到郑见微身前摆摆手说：“我只是来送东西的，不是来找郑先生的，天色晚了，我该回去了。”
　　和郑见微这位姐姐不熟，对着她，钱圻不像在郑先生面前那样自如，准备好的话一句都没说出口，只拿出怀里的柿饼塞到郑见微手中。
　　“这是什么？”郑见微边问边打开，“这个还是留给你自己吃吧。”
　　钱圻耸肩：“先生会喜欢的。”
　　然后转身原路返回，但步子比来时迈得快些，暗自下决心，下次走路时一定不走神，差点就要忘了宵禁这回事了。
　　郑见微想祖父确实会喜欢，在二娘身后嘱咐叫她早些回家，进了书房将柿饼放在祖父桌上。
　　“这是钱家二娘拿来的。”
　　郑归一放下笔，拿起一个咬了口，回味嘴里的甜味，赞叹：“真不错，她人呢？”
　　“天色不早了，她回去了。”
　　郑归一点点头，将柿饼推过去，“你也吃。”
　　郑见微摇头，“祖父吃吧，我不喜欢甜食。”
　　郑归一想起二娘听说见微不喜欢甜食时，一本正经反驳的话，不禁一笑。
　　郑见微拿起墨条磨墨，看到祖父笑出声，不解的问道：“祖父在笑什么？”
　　“我在想二娘说，没人不喜欢甜食，真是童言稚语，”郑归一斟酌一下才说，“你也吃，这么多我的牙可受不住。”

　　那天钱圻皱着眉笃定地说：“不可能，没人会不喜欢甜食，粗粮杂粮都能吃，怎么会不爱吃甜食，一定是先生喜欢吃，郑娘子让给你吃的，像我也喜欢吃鸡腿，但一只鸡只有两只鸡腿，所以我大度的让给大郎和三娘吃，”钱圻喘了口气接着说，“然后只好叫阿青给我开小灶，一个人再吃两只鸡腿。”

　　钱圻已经快到了家，在一条巷子转角处被人叫住。
　　钱圻转身看向这个有些眼熟的人，这人背光，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短衫，比自己还矮瘦，感觉风一吹就要倒，定睛一看，是钱礼那一伙人中的一个。
　　“叫我做什么？我赶着回家呢。”
　　只看到那人嘴唇又动了两下，钱圻皱着眉说：“你大点声，我听不见。”
　　这人握紧拳头，鼓起勇气说：“你能不能帮帮我？”
　　钱圻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第一反应不是怎么帮，而是问：“我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帮你？”
　　那人垂着头嗫嚅道：“明明你也被他们孤立……”
　　钱圻突然想起来他是谁了，“你是捉迷藏很厉害的那个，崔方圆对吧？”
　　崔方圆听到这话涨红了脸。
　　“我那是不和你们玩，才没有被孤立，”钱圻嘴硬，看了眼天色不早了，再次强调：“我是不乐意玩，我要回家了。”
　　“好吧。”崔方圆有些落寞地转身离开，此时他有些后悔叫住了钱圻。
　　莫名其妙，钱圻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你们不是玩得挺开心吗？既然你不喜欢的话，你为什么还要和他们玩？”
　　然后踩着暮鼓声回家。

　　我可以拒绝吗？我也能拒绝吗？崔方圆在钱礼他们再一次来找他时问自己。
　　不是每个人都有拒绝别人的底气，好不容易和母亲安定下来，远离崔家叔伯和偏心眼的祖母，母亲还以为自己和族里的小孩交好，而且如果得罪了族长的孙子钱礼，他们没有更好的地方去。
　　这些念头在崔方圆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崔方圆僵硬着身子，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钱礼招呼几个小伙伴过来说：“这次我们来玩骑马打仗。”
　　有人提出：“骑马玩腻了，换个别的游戏吧。”
　　钱礼瞪向那人，“这次就玩骑马打仗，就你和崔方圆当马。”
　　那人求饶，“别啊，就他当马就够了，换个人吧，我也当过两次马了。”
　　“不当那你就回家，我们不要和你玩了。”
　　大家跟着起哄，“回家吧，还玩什么。”
　　那人最后妥协，而崔方圆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这并不奇怪，大家早就习以为常。

　　钱圻走出大门透气，又看到两方手持树枝战斗正酣，周围的人都笑着闹着起哄，低着头的人跪趴在地上的人毫不起眼。
　　对方处在下风，灵机一动，用脚踹向钱礼身下的崔方圆，崔方圆和钱礼倒地，大家都在欢呼。
　　钱礼在地上打了个滚翻身起来和那人理论。
　　崔方圆疼得蜷在地上流泪。

　　钱圻走近对崔方圆说：“不高兴就别玩了呗。”
　　崔方圆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她，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她一定是在挑衅自己吧，没错，其实他崔方圆就是懦弱，无时不刻在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不管是在崔家也好钱家也好，他都不敢反抗
　　“诶，你别哭啊，”钱圻手足无措，她可什么都没干，“你还要和他们一起玩吗？”
　　钱礼耍赖说服了对面三局两胜，玩心正起，转身来到崔方圆身边，用脚踢他：“起来。”
　　钱圻做了一次挺身而出的大侠，“你没看见他不想玩吗。”
　　钱礼嘻笑着说：“二娘，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不想玩了，你有问过他想不想吗。”
　　钱圻想想也对，再次向哭得脸跟花猫似的崔方圆问道：“那你还想玩吗？”
　　在崔方圆看来，钱圻漫不经心说出的话，比钱礼他们的戏弄更让人难堪。
　　钱圻倒是没有想那么复杂，他要玩就开心一点嘛，不要哭哭啼啼的。
　　钱圻偶尔会突然缺乏同理心，她本人毫无察觉，不过好在她愿意听取别人的建议。
　　天才嘛，总有一些缺点的，钱圻正视自己。
　　崔方圆爬起来，推开钱礼，哭着说：“不，我不玩，我要回家。”
　　钱礼没料想到他拒绝了，不过哪会轻易让他走，招呼一群人把崔方圆围住。
　　“你敢推我？”钱礼扯着崔方圆的领子借题发挥。
　　崔方圆不敢直视他，低着头也不说话。
　　钱圻大声说：“你就不怕我告状吗？”
　　钱礼有恃无恐，反而加重了力气：“你去啊，我倒是要看看谁会管这个没爹养的野种。”
　　这话有点惹毛钱圻了，她火气上头，不管三七二十一，身体冲向钱礼，没撞动。
　　顿时气氛有些凝滞，钱礼嗤笑一声，然后这群堂兄弟们跟着哈哈大笑。
　　钱圻蓄力使出全身的劲，挥舞着拳头朝钱礼的眼睛打去，钱礼一时不慎，被钱圻得手。
　　钱圻颇有战术，打完就跑，忍着痛揉通红的手指节。
　　钱礼疼得眼冒金星，松开碍事的崔方圆，把他推到一边，捂住右眼，左手攒紧拳头，还没动手，大家就拦住劝道：“二郎，算了吧，二娘也不是故意的。”
　　她拳头都打到自己脸上来了，这还不是故意，那什么才是故意的，钱礼今天非得教训一下她。
　　“让开。”
　　“你冷静一下，钱伯父回来非揍你不可。”
　　钱礼这时已经听不进劝，右眼流着泪，忍着疼痛，拖着胖胖的身体，朝钱圻追去。
　　钱圻早就跑远了，但毕竟比不过身体强壮的钱礼，眼看距离越来越近，以钱圻的体力估计不用多久钱礼就能追上。
　　钱圻对门口看火光的钱怀柔高呼：“傻愣着干嘛，去找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