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财》年陆

7、打架诀窍

　　五岁的钱怀柔是出来看热闹的，看到这场景，忙扯着小短腿，啪嗒啪嗒跑去告诉杨氏。
　　小孩子的喜怒来得快也去得快，后来吃到了柿饼，三娘早忘了馋了一天柿饼的事。
　　不过先过来的是住在倒座房的钱进，他听到动静跑出来，正瞧见二娘被人追着跑，忙过去将二娘挡着身后，见是钱礼这小子也丝毫不怵，用手抵住他的头，呵道：“站住！你想做什么？”
　　钱礼又急又气，见钱进来了，知道报仇没有指望，眼睛又痛得要命，索性就地一坐撒泼打滚，捂着眼睛放声大哭。

　　杨氏跟着钱怀柔出来，听三娘说钱圻受了欺负，没想哭的是钱礼，疑惑地问钱进，“这是怎么回事？”
　　钱进挠了挠头，“杨娘子，我也是刚来。”
　　钱圻从钱进身后探头，毫不客气地先发制人，指责钱礼道：“他欺负人，还想打我。”
　　二娘看着一副乖巧懂事，从不说谎的样子，但毕竟是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二娘嘴里说出来的话虽是事实也不能尽信。
　　杨氏看向不远处看热闹的人，那群人一哄而散，只留下了崔方圆站在原地。
　　钱礼的一个玩伴看情况不对，回家前先拐弯去了钱礼家通风报信。
　　听到钱二娘只讲他的坏话，对打了他这事只字不提，钱礼哭得更狠了，明明还没追到她，是二娘多管闲事，还打了自己的眼睛，越想越委屈。
　　杨氏听到钱礼突然加大的哭嚎声，这才注意到他还坐在地上，忙叫钱进把钱礼扶起，又吩咐婢子去通知钱礼家。
　　钱礼赖在地上不肯起来，这小胖子重量还不轻，钱进费了老大劲才把他拽起来。

　　婢子走在半路，就碰到了钱礼的阿娘赵氏等人气势冲冲地迎面而来，对着杨氏的婢女指桑骂槐，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话，婢女只当没听见。
　　杨氏这边还没有看见赵氏其人，就听到她尖锐的声音隔了一条街先传了过来。
　　赵氏生性泼辣，平日里半点不肯吃亏，又极其宠爱这个儿子，养成钱礼这么蛮横无理的性子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杨氏着急等下要如何给赵氏一个交代，看向一旁假装事不关己样子的二娘，瞪了她一眼，不好好待在家里，到处乱跑，这下可算招惹是非了。

　　钱礼看到亲娘来了，立马推开钱进，哭着扑向赵氏。
　　赵氏看到钱礼红肿的右眼，又心疼又气愤，扫视四周后问钱礼，“二郎，你的眼睛怎么回事？是不是崔家小子弄的？”
　　崔方圆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禁一个激灵，这下该怎么办，要是阿娘知道了该怎么办，他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
　　钱礼控制不住地哭哭啼啼，左手一挥，却指向了钱圻，“是二娘。”
　　崔方圆悬着的心放下了，同时又惴惴不安。
　　钱圻知道自己此刻最好不要说话，赵氏的鼎鼎大名早在逢年过节的不多往来时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于是她乖乖呆在一旁，尽量忽略身边三娘的挤眉弄眼。
　　赵氏阴阳怪气地说：“杨娘子，你家家大业大，族里仰仗你们，可你也不能放任二娘仗势欺人。”
　　“都是孩子间的玩闹，二娘力气不大，而且她也不会平白无故……” ，二娘什么品性自己很清楚，杨氏断然是站在二娘这边的。
　　赵氏尖着嗓子，打断杨氏的话，“难道会是我家二郎的错？你看看他的眼睛都肿成什么样了！”
　　杨氏安抚说：“先去请大夫，改日我一定会叫二娘登门赔礼道歉。”
　　自然是看大夫要紧，赵氏说：“谁要她登门道歉了，要是我儿伤了眼，我和你们没完。”
　　毕竟是二娘动的手，杨氏忙不迭道歉，赵氏不是个轻易了结的人，在等大夫来的过程中依旧喋喋不休。
　　看热闹的人渐渐聚起来，出于想息事宁人压住闲言碎语的想法，杨氏劝赵氏进门喝杯茶慢等，赵氏看人多反而更加起劲，恨不得敲锣打鼓让大家来评评理。
　　衙门巡逻的仆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挤进人群打听清楚了，恶声恶气地说：“都没事干吗，去去去，围在这像什么话。”
　　举手之劳结个善缘，小捕快高远有自己的小心思，钱家是临湘的纳税大户，打好关系总没坏处，朝着杨氏点头，然后走开。
　　“钱大郎出远门，更应该好好管教二娘，女孩子家这么野将来怎么嫁的出去，也不知道谁要……”
　　杨氏一退再退，耐着性子对赵氏低声下气。

　　“嫁不出去诶”，三娘钱怀柔小脸皱着叹气，真心实意地为自家姐姐担忧。
　　“嫁不出去”对五岁的钱怀柔来说是一个很大的事情，母亲杨氏经常对她说，以后要找一个好婆家，不求大富大贵，身世清白就行。
　　受到杨氏影响，钱怀柔的心愿就是嫁个好人家，丈夫不用像阿爹一样在外奔波，自己不用和娘一样独守空房。
　　三娘同情地看向姐姐，所以尽管二娘古怪，讨人厌，不爱跟自己玩，经常欺负她，嫌弃她，还总记仇，因为记仇连上次的柿饼都不给她吃……
　　三娘嘟着嘴巴越想越气，这样想来，二娘嫁不出去不是没有理由的。
　　三娘的目光如芒在背，声音还不小，钱圻全听见了，嫁不出去怎么了，谁稀罕。
　　但还是有些不忿，她站在钱进后面低头嘟囔一句，“真不够意思啊。”
　　崔方圆这个忘恩负义胆小如鼠无耻小人，刚刚不站出来也就算了，确实是自己动的手，不赖他，但好歹也是为他挺身而出，到了他该投桃报李的时候也不吱个声，表诚意的时候到了，美救狗熊，以身相许吧，话本里都这么写的。
　　钱圻忽略了一个事实，按辈分来说，崔方圆的母亲钱六娘是钱大叔公的小孙女，是钱圻的同辈，算来崔方圆是她隔了不知道几房的表外甥，要他出来说娶她，这不太合礼法。

　　崔方圆则偷偷瞧了一眼钱圻，看到她眼里的鄙夷，还有她嘴里愤愤不平，心虚又委屈，明明自己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人，为什么钱礼那么有底气，自己心里的纠结却要拧成结了。
　　思来想去终于用带着哭腔的嗓音吼出来，“明明是他先欺负我。”
　　钱礼一听不妙，忙止住哭声，用衣袖抹完眼泪说：“胡说，我们明明是和你玩。”
　　两人哭着，你来我往，斗起嘴来，钱圻傻眼。
　　赵氏才消火没多久，好不容易又找到个撒气的地儿，吩咐仆妇去叫崔方圆的母亲来，非要掰扯清楚。
　　杨氏拦住，钱六娘是个可怜人，“算了罢，请的大夫快到了，咱们还是进屋等。”
　　赵氏拂袖：“什么叫算了，伤的不是你儿子就算了，这事没完。”
　　杨氏忍让惯了，实在不知道该拿赵氏怎么办，看到二娘还在，担心波及到她，“还站在做什么，不是叫你进去吗？”

　　“吵什么吵，小家子气，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话去。”孙氏讥讽道，杨氏的热闹看够了，她手一边整理肩上的帔帛一边走出来。
　　孙氏掺和进来，仿佛舀了一勺冷水泼进滚烫的油锅里，钱圻看不到母亲和孙氏之间的暗潮涌动，但赵氏翻滚的恼怒是明明白白的呈现在眼前。
　　赵氏扯着嗓子说：“你说谁呢，小妇才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孙氏啧了一声，她才不在乎这些虚名，“我怎么上不得台面了你倒是说说。”
　　赵氏对上她还真是没办法，只结巴地“你你你……”
　　孙氏拉过崔方圆，牵着他路过钱圻，给她使了个眼神叫她跟着进屋去。
　　钱圻早就想进去了，钱怀柔跟在钱圻身后也进了门，外面只留下杨氏和赵氏等人。

　　孙氏坐在大堂侧位的椅子上，嫌弃地用手帕擦拭手，崔方圆在地上滚过几个来回，衣服上没有一块干净的布料。
　　钱怀柔看崔方圆泪流满脸，还在打嗝，热心地给他递了一方手帕，并安慰他别哭了。
　　崔方圆哭个不停，满腔委屈。
　　外面赵氏还在叫骂，这边也哭，孙氏被吵的太阳穴突突地疼，接过三娘的手帕，替他擦干眼泪。
　　“好了，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二娘只比你大了一岁，不也打得过钱礼那小胖墩吗，你哭什么，下次揍他还不一定谁打得过谁。”
　　“打架的诀窍就是不管多少人，摁紧一个出头的往死里打，知道了吗，小孩子间的玩闹在大人看来算不得什么。”
　　又被表扬了，钱圻忍不住翘起嘴角，她这人就是这样，最爱听别人的夸奖。
　　三娘不认同，摆着手说：“阿娘说不能打架。”
　　“你阿娘懂什么。”
　　孙氏不想和什么都不懂的小萝卜头讲大道理，她小时候就是这样长大的，论打架，这里没人比她更清楚。

　　孙氏和杨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暂时稳住了赵氏。
　　到钱六娘来时，赵氏又开始胡搅蛮缠，指责崔方圆没教养，觉得所有人对不住她家二郎。
　　钱六娘红着眼牵着着崔方圆，手足无措的站着，和崔方圆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件事闹到最后一地鸡毛，还是由祖母周氏出面调和，让钱圻闭门思过，赵氏再有怨言也不敢在周氏面前撒泼，这事才算收场。
　　打了钱礼，只让闭门思过，周氏还是十分护着她的，经过这事，族里的小孩更没人敢惹钱圻。
　　关上门来，杨氏却罚她跪一个时辰祠堂，想叫她长个记性，凡事不要冲动，三思而后行。
　　祠堂中，钱圻满心不服气，气鼓鼓地跪在蒲团上，从崔方圆叫住她到她挥拳头中间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思量，她应该出手吗？崔方圆自己打不过吗？也生气阿娘不站在自己这边。
　　周氏点燃一炷香，正打算抄些佛经为先人祈福，看她嘟着嘴的样子，吩咐道：“过来帮我抄佛经。”
　　钱圻起身，提着褶皱的裙摆，走到书桌旁。
　　或许是佛经，也或许只是写字，让钱圻慢慢平复心情，她很快把这事抛到脑后，专心致志地坐在书桌前替祖母抄写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