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财》年陆

18、欠债还钱

　　这小县城近些日子热闹的事的颇多。
　　雾色朦胧，晨钟堪堪响起，大部分人还都在睡梦之中，外面街上就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钱家正门还没有打开，旁边的邻里先不堪其扰了，开门正打算叫骂，一看街上集结了五六个壮汉，目露凶光，绝非善类，连忙把还未说出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又默默地把门关上。
　　这几人的喊声中气十足，像是练家子，门被拍的砰砰作响，大有强行破门而入的架势。
　　一墙之隔，钱圻正站在院子里，拧起眉头忽略其中一些污言秽语，听明白了他们来自潭州吴家。
　　潭州府城是什么样的地界呢？听他们的口音，离这儿估计有不长不短的一段路。
　　外面如此吵闹，钱圻却不合时宜地走神了，她从小到大还没出过临湘县，之前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跟着父亲出趟远门，现在看来，外面的世界充满未知危险，昨日书肆那两个打扮古怪的娘子想必也是来自这个地方，说不定他们还是一伙的。
　　此时钱进捂着耳朵从房里出来，看了眼发愣的二娘，面露难色不知道该不该开门，犹豫着要不要去请教周大娘子。
　　钱圻回过神来，出声说道：“再等等，让他们闹一闹，看官府的人会不会来。”
　　钱进听后点头觉得也是，这伙人来势汹汹，谨慎点准没错，于是任他们吵闹，两手一揣就蹲在了门旁边数蚂蚁。
　　钱怀慎走到院子里，看到的就是这奇怪的场景，他小跑着走近二娘，问道：“有人叫门，怎么不开门啊？”
　　钱圻用看傻子的眼神望向他。
　　钱进咳嗽两声站起来解释道：“大郎，也不知道外面是些什么人，不敢贸然将人放进来，等官府来人再开门。”
　　钱家的家底之厚，从眼前厚重的大门就可见一斑。
　　外面吴文正喊得嗓子冒烟了，也不见里头有什么动静，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冷笑。

　　不出钱圻所料，见这么大阵仗，在附近巡逻的高远匆匆回到县衙叫齐了人手，带齐了家伙，赶到钱家将那伙人围住。
　　吴家？这事有些复杂，直接惊醒了在后衙呼呼大睡的阮长荣，他任期将满，考评关头，关系之后将调往何处，他可不愿这时候发生什么恶性案件，从床上爬起，急忙穿戴好了官服，跟在后面紧赶慢赶来了钱家。
　　到此时，钱家大门才缓缓打开，钱圻跟在钱怀慎身后，两人慢慢从门后走了出来。
　　钱怀慎拱手行礼，客客气气地将阮知县和昨日下午来的那人请进大堂，仿佛才听见了敲门声一般，只是动作言语间还有一些僵硬。
　　“哼，”踏进大门时吴文正想，早知如此，之前就应该直接去县衙报官，省得别人以为他手上的欠条是伪造的。
　　有阮知县在，吴文正将厚厚的一沓欠条拿了出来，递给他，让他见证。
　　阮长荣惊吓于那么多张，拿到手后，又被上面的金额吓了一大跳，嚯，连他都觉得有些多，不怪钱家，他第一反应也是欠条作假了。
　　阮长荣看了眼欠条，又看了眼神气十足的吴文正，将手中的这些欠条递给了主座的周氏，“周大娘子你看看，这上面的字迹可是钱郎君的？”
　　周氏拿过一张张细看过去，这还真是钱守成的字迹，不似作伪。
　　只是债主分别是不同的人，有的欠条也并未到期，做生意一时没有现钱，借钱周转是件很正常不过的的事情。
　　不知道吴文正从哪里搜罗来的，但纠结于这个已然没有什么意义，他敢拿着借条过来，必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笔钱不是拿不出来，只是一下子要拿出这么多……周氏捏紧了手中的一沓纸。
　　吴文正起身轻轻扯回欠条，稳妥地放回兜里，不客气地说道：“我带来了那么多人，也不怕你不认账。”
　　阮长荣放下茶杯，为缓和气氛说道：“诶诶诶，说什么呢，当我不存在呢。”
　　吴文正转身咧开嘴假笑着说：“小的怎敢，请阮知县为我做主，助我讨回钱财。”
　　“呃……”这事阮长荣不好插手，欠钱是事实，但一些账目还未到还钱日期也是事实。
　　见周氏无话，吴文正又假模假样的问道：“钱守成人呢，怎么躲在背后不出来，叫他出来见我。”
　　周氏脸色沉沉，看来守成的事，吴家脱不了干系，他竟大摇大摆地跑到临湘县找上门来要钱。
　　周氏斟酌半响道：“府里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现银，那些到期的可以先还，还未到期的账，能否请您宽限一段时日？”
　　做了个局而已，钱家不至于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吴文正此行除了要钱，主要还奉命打探一下钱家的底细，不肯轻易退让，嚣张道：“卖房卖地啊！欠了我吴文正的钱，还想着讲价？路途遥远，我可不愿意再来回奔波，一并还了便两清，否则……”
　　吴文正招手将门外候着的人都叫了进来，准备摆出个架势来，吓唬吓唬人，这是他出门要账的正常流程，不会真的干什么，他有分寸。
　　哪知周氏压根不按套路出牌，见阮知县在此，吴文正敢如此胆大包天，自己也不是吃素的，一声招呼，府中的下人家丁们纷纷围拢，有数十人之多。
　　眼看两方剑拔弩张，阮知县连忙打圆场，“动了手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诸位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钱财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大家坐下再好好商量商量，和气一点。”
　　吴文揉拳头，活动筋骨中，他是最不怕事的，他带了五个人出来，眼前三瓜两枣的压根不放在眼里。
　　只是这阮知县，出身世家，不是什么没有根基的人，还是要给他一些面子的，只好克制着自己不动手。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呼声，阮长荣探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钱氏宗族来了二三十个人，直接拿着长棍、锄头、铁锹之类趁手的物件闯进来了。
　　院子里快要站不下人了，这群人的人气势汹汹过来，怒发冲冠，也不说话，压迫感十足。
　　阮长荣有些慌，手抖得将茶水都撒到衣服上了，潭州府民风剽悍不是虚言啊！
　　刚才再怎么说，大家不过是赤手空拳的，任谁也不会不长眼朝知县身上招呼，现在拿着的这些东西，打起来可真是不长眼的，万一他要挨了这么一下……
　　外面那伙官差呢！干什么吃的！竟让自己一个知县陷入如此险境，还有宁师爷在哪呢？
　　他急于想找个主心骨，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但现在又必须说些什么，“那个那个，大大家冷静点。”
　　本也没指望大家听他的话，没想到吴文正转换了态度搭腔道：“阮知县说的有道理。”
　　吴文正突然变得好说话了，是个识非常时务的人。看来在强大的武力之下，没有不讲道理的人。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只要脑子没坏的人都会变老实。
　　大家都等着周氏发话，周氏朝族里人望去点头致谢，而后才对吴文正说：“你我两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钱家从不赖账，该是要还的钱必不拖欠，只是那些没有到期的，你要我立马还，我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实在是强人所难了，这样，等过段时间账到期，我派人亲自送过去，不劳烦你再跑一趟了，你看怎么样?”
　　语气是商量的语气，情势可不容他犹疑，吴文正道：“周大娘子说的是，就这么办吧。”
　　解决完后吴文正夹着尾巴溜了，只是他身旁一人用阴恻恻的眼神回头扫了一眼。
　　见虚惊一场，阮长荣长呼一口气，没实际发生什么也不好追究，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县衙，匆匆与周氏告辞，气恼地带着手下的衙役走了，想着回去必要好好整顿他们一番。
　　刚不好插话，见外人都走了，钱三叔请示周氏道：“就这样放过他？吴文正这人的名声可不怎么好，怕他之后反扑报复，倒不如……”
　　说罢，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周氏缓缓摇了头。
　　另一边，临湘县的一家客栈里也发生了差不多相同的一段对话。
　　“就这样放过钱家？痛打落水狗，这么好的机会可惜了。”
　　吴文正白了他一眼，“刚才你怎么大气也不出一声，现在来质问我了?”
　　那伙人准备拼命的架势，刚才谁敢啊，这人涨红了脸一时语塞。
　　吴文正从窗户看向底下街道的人群，“看来钱守成确实下落不明，杳无音信了，估计死透了，否则刚才不会不露面，钱家起不来了。”
　　面前这人不死心道：“斩草要除根，谁知会不会春风吹又生呢。”
　　吴文正将窗户关上，冷哼道：“怎么除？你说说，你给我出个主意。钱氏扎根临湘，凭我之力，全须全尾保住自身就不错了，再者，阮长荣那软蛋任期将满，要在这关头出了事，京城那边追究起来，李司马怎么说……”
　　“那钱氏书肆？”
　　“卖书而已，利薄，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吴文正推着这人到门边，开门送客，“好了，不谈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