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财》年陆

19、街面不同

　　事发突然，厨下也没准备那么多人吃的食材，这么一顿闹后，周氏也没留人吃饭，只给了钱，吩咐钱伯带着人去酒楼吃顿好的，辛苦他们跑这一趟。
　　又是一大笔花费，但这是必须要打点的，只是对于钱家现有的那点钱来说，确实是雪上加霜。
　　钱圻看着一堆人乱哄哄的来了，又闹糟糟的走了。
　　钱三叔单独留下，一起吃了个早餐，喝下一大碗稀饭他像是喝下一大口酒一般，流下两行泪，悲痛欲绝地说道：“婶子啊，怎么不告诉我大哥生死不明啊。”
　　看着他入戏了，周氏也同他周旋起来，放下筷子，愁眉不展，无奈地说：“只是下落不明，不敢叫大家一同担心，已经派人出去找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大郎。”
　　气氛其实是有些诡异尴尬在的，钱圻埋头苦吃，假装没有听到言语中的机锋。
　　钱三叔眼珠子一转，心里不是滋味，这老狐狸提防他像防贼一样，他将碗放下，哽咽着说：“大哥不在，有什么我能照应的您尽管吩咐一声，都是一家人。”
　　说罢，期盼地盯着周氏，希望周氏派个什么活计，好让他可以慢慢染指钱守成的产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多少也能让他赚个金盆满钵。
　　周氏只装听不明白他的意思，顺着他说道：“我知道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之后还有要麻烦你的时候。”
　　看周氏愣是不接话茬，他也只好尴尬地提出告辞，说改日再登门拜访。
　　钱圻也紧随其后，放下了碗筷，跟在钱三叔身后出了门。
　　钱圻躲过钱三叔伸过来想摸她头套近乎的手，客气地与他道谢，“三叔真厉害，这次事情解决得这么快，多亏了你带来了族里的叔伯，”又感慨一句，“看来还是拳头硬的好说话。”
　　二娘不让摸头他也不见怪，倒是听到钱圻嘴里的夸奖感到十分意外，他挑眉点头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一声招呼大家就都来了。还是二娘嘴甜懂事，现在你都可以独自管理一家书肆了，钱礼那小子还只会惹事，多带着他一起玩，现在他可怕你了，那次是年纪小不懂事，我后来也教训了他，都是一家人，不要因此生了嫌隙。”
　　钱圻只说：“那以后有事还可以请来族里的叔伯帮忙吗？”
　　看着二娘亮晶晶的眼睛，钱三叔捋了一把胡子，夸下海口道：“那是当然，遇到什么难处了，尽管来找三叔，没有我办不到的。”
　　听到这钱圻略微安心了一点，与钱三叔道别后，朝着书肆走去。

　　说书摊前的一堆人看着钱二娘面色如常的走来，无不啧啧称奇，发生了那么大的事，钱二娘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照常来到书肆。
　　这伙临湘最好八卦热闹的人聚在了一起，在说书未开始之前，早讲过几回钱家刚发生的事了。
　　“吴家来头不小，钱家这回是遇着大坎了，也不知道挺不挺得过去。”
　　“锦衣玉食惯了的人，将来怎么吃得下粗茶淡饭。”
　　“啧，你一个月赚到的钱也不知道有没有钱氏书肆一日的入账多，纯属是在瞎操心了，也不想想自己今后怎么办。”
　　“嘿，你这怎么说话的，动动嘴皮子说说也不行了？”
　　……
　　钱圻不管周遭议论纷纷，淡定地走进书肆，有些事她目前还只有接受的份，担心也是白担心，好在她一向心大，索性不想那么多，只做好眼前的事。
　　书肆好不容易终于有盈利了，钱圻拿过算盘好好地算一回账，将事情一件件吩咐下去：叫慈幼院那群小孩去照常沿街叫卖；拿出一部分钱用袋子装起，叫扈隐娘送去给郑先生；又让林大海再跑一趟印书坊，与孙师傅沟通一下后续印书工作。
　　一切有条不紊，和往日没什么两样，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大家也都放下了心。
　　钱氏书肆目前来说运转良好，在短时间内转亏为盈，看如今这样子，还大有赚钱的地方，一切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这边在钱家东厢，钱怀慎拿着账本焦头烂额，看了三两眼合上，唉声叹气一下又打开，前阵子他还看账都看不明白，好不容易现在能看懂了，账面上的钱已经不够还别人的了，只能等到秋收，到那时收了租子，就差不多能还清外债了。
　　孙氏瞧他这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也探头来看，可惜她大字不识一个，只看到密密麻麻一片黑，不知怎么越看越焦躁，于是向钱怀慎发难，她叉腰恼怒地指指点点。
　　“之前你爹叫你跟着学做生意，你不愿，万事不挂心上，现在好了，家里还倒欠了钱，你以为你还能当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呢……”
　　钱怀慎觉得这番指责莫名其妙，欲言又止，想告诉孙氏目前这不是什么大事，家里有钱，只是不好变现，还没到担心生计的地步，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感觉当下回了嘴，她会说得更多，只好闭了嘴，让她发泄一通算了。
　　孙氏絮絮叨叨，自顾自地谋划后路，钱怀慎只当耳边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直到这日晚饭大家聚在一起，孙氏宣布她要去做点小生意挣钱时，钱怀慎这才后悔之前没与她说明白。
　　杨氏也很不赞同，没忍住刺她两句，“你能卖什么东西？你一没手艺，二没经验，哪怕能受得了人家的白眼，家里现在这个境况，也没有闲钱给你做本钱。”
　　孙氏早做好了决定，不管旁人说什么，铁了心的要去做，她回道：“我自己还有些钱，哪怕是挑着担子沿街叫卖，也好过待在家里胡思乱想，不必再劝我了。”
　　她既如此说了，杨氏便住了嘴，遇着什么事横竖是她自己受着。
　　钱怀慎想不明白，自己的亲娘怎么就如此有忧患意识，当下又想不到什么说辞拦住她，他说一句，孙氏能回他一百句，他一向是说不过孙氏的。
　　看着钱圻停了夹菜的筷子，钱怀慎指望着她说两句，二娘从小见识独到，能让孙氏改变心意也说不定。
　　钱圻原本还在偷偷挑食，她将碗里不喜欢吃的菜夹到一边，以为没人发现，结果抬头看了眼，见桌上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这里，慌乱中觉得必须要说些什么，于是提议道：“不如去书肆那边卖东西？那里人还挺多的，应该能更好卖出去，只是不知道您准备做些什么生意？如果能买些茶歇估计不错。”
　　“这这这……”钱怀慎想说些什么一时间插不上话。
　　孙氏听后，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高兴地拍手说道：“那我就用篮子准备些瓜子、糕点什么的兜售，明日我去集市里买点，后天我就去书肆。”
　　见钱圻热情地给孙氏出主意，杨氏训她，“瞎胡闹，你平日怎么折腾也就随你去，怎么能叫你孙姨娘去赚钱，家里哪里就到了如此地步呢。”
　　钱圻点头表示知道了，杨氏看她这副敷衍地样子，就知道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说干就干，饭后孙氏去钱怀慎房里拿了纸和笔，圈圈点点的在白纸上不知画了些什么。
　　钱怀慎凑过去看，准备说些什么看能不能力挽狂澜，让自己娘放弃这个念头，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孙氏推开，说不要打搅她。
　　“好啊好。”钱怀慎只好揣着手走开。

　　等一切都采买好了，在一个春日的清晨，孙氏与钱圻和扈隐娘同行前往书肆，这条路钱圻走了无数遍，对沿街店面、路上行人早已看腻了。
　　孙氏却对外面的一切都觉得新奇。
　　孙氏平日里也不是被禁足不能出门，只是她没有必须出门的理由，人情往来打交道用不上她一个侧室，有需要的东西吩咐一声下人就能买来，渐渐地她也不怎么想出门了。
　　要不是这次她突发奇想打算赚点钱，都不知道猴年马月才愿意主动踏出那四面围墙。
　　钱圻看她这副左顾右盼的样子，觉得这一成不变的街面也开始变得有趣。
　　细看这里也不是一成不变，还是有变化的，钱圻看到了远处有个慈幼院的小孩高举着书，向来往路人吆喝叫卖，失败了她也不气馁，调整笑容问下一个人，于是这条街在钱圻眼中也变得生动起来，她莫名觉得高兴，连步伐都轻快不少。
　　孙氏手上还提着一个篮子，用布盖上了，出门时扈隐娘提出要帮她提着，作势要抢，没抢过她，尴尬地收回了手，钱圻看着没说什么，只觉得好笑。
　　走在这条路上，一开始孙氏还觉得有些不自在，时不时的低头，整理头发，后面走了一段路看大家的注意力都没放在自己身上，孙氏也慢慢放松了。
　　外面的世道变化之大，令孙氏瞠目结舌，与钱圻眼中的不同不一样，孙氏的关注点在街上有很多赶路或是做买卖的娘子，大家好像都觉得是件很不过正常的事。
　　单凭路上的行人没有对她们三人指指点点，就值得她瞪大眼睛了，这风气不知是十年前就开始的，还是近年来的突变，孙氏有一腔疑问，却问不出口。
　　孙氏突然想起了大郎嘴里的那个女皇，孙氏那时不是很关心，顶上的人是谁，说到底和她没什么关系。
　　钱怀慎有时候私下说有部分同学骂她牝鸡司晨，说这成何体统，少数人说当今女皇，励精图治，雄才大略，千古一帝。
　　是非功过难论断，不管别人怎么想，至少此刻孙氏自己觉得，她是个好皇帝。
　　粗浅的过程得出直白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