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离开我》一口鲫鱼饼

44、自负与自卑

　　早晨六点半左右。

　　灵岩寺。

　　明帆瞥向禅服，左边衣袖被粥弄脏了，脸涨红成猪肝色：“你没长眼睛啊？”

　　不小心撞到人的崔瑾知握紧餐盘，自知理亏，小声道了个歉。

　　“果然是有人生没人养的野孩子。”明帆恶意满满，死盯着崔瑾知，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崔瑾知的脸色暗了几分，大庭广众之下挂不住面子，悄悄朝周遭扫视了一圈，反驳：“注意你的言辞。”

　　明帆挑衅：“本来就是事实，你们这些没妈没爸的就算到了我们家，也只能在最底层。”

　　这话一落下，明家人投来不可置信的眼光。

　　明帆平时是个刺头，天不怕地不怕，最爱找茬，仿佛不找麻烦就失去了人生的兴趣。明蓉溺爱得紧，其他人不好意思帮腔。明苒不在，这里最有权威的只剩下明川。

　　明川不吭声，置若罔闻。

　　明帆的那番话无疑扫射到所有被收养的孩子。

　　崔瑾知想说点话，最后咽回肚子，气愤跑开。

　　现场的氛围诡异到了极点。

　　“那又怎么样。”沈籽青的声音划破寂静，“我们这种人还是跟你平起平坐了。”

　　言外之意是收养的孩子又如何，还不是明家的一份子。

　　话罢，沈籽青迈开步子，难掩戾气，近乎耳语：“蓉姨现在连明迁都保不住，你觉得她保得住你吗？乱说话的下场，最终还是你来承担。”

　　她比明帆高十几厘米，明帆必须得仰着头看，眼里浮现惊恐。

　　这些威胁人的话他没听过，恍惚间觉得沈籽青是不是变了个人。

　　明帆这种人恃强凌弱，只有比他强了，让他痛了，才会收敛。

　　还没来得及细想，沈籽青端着餐盘走了。

　　吃完饭是学习时间。

　　可是明显缺了一个人。

　　这些孩子长大了也没让人省心，黛老师连忙同方丈说明情况，单独出发找崔瑾知。

　　她先是回宿舍逛了逛，没找到，后来问了路人。

　　上哪都没见着。

　　-

　　温时屿拧开瓶盖喝水，工作人员前来告知吊威亚的注意事项。剧组一行人来到后山取景，昨夜下的雪俨然成了意外之喜，银白色像给大地铺了层软毯，空气中弥漫水雾，恍如置身于仙境。

　　“我去趟洗手间。”工作人员交代清楚后，温时屿放下保温杯，对新助理说。

　　新助理点头。

　　去洗手间还得回到寺庙中，来回要花个五六分钟。

　　温时屿提起衣袍，免得踩到地上了，走到中途，一抹稍显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

　　她走近了，发现是崔瑾知。

　　崔瑾知坐在一块长着青苔的石头上，双手托住下颚，眼睛直视前方，煞有心事的模样。

　　温时屿驻足，暗暗思忖着，跨过碎石走了过去。

　　“崔瑾知。”她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崔瑾知回神，脸上带着诧异之色。这身打扮正是昨天见到的小道士，原来不是她眼花了。

　　这是在cosplay？
　　崔瑾知默默收回视线，简短道：“有什么事？”

　　“我是来演戏的。”温时屿似是猜中她心中所想，解释了一句，“好巧，你怎么也在灵岩寺？”

　　崔瑾知偏头，“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想和人说话。”
　　说完，站起身离开。

　　套话失败。温时屿已经看不见崔瑾知的身影了，这才继续前往最初的目的地。今天是在灵岩寺拍摄的最后一天，工作人员充满干劲，轮到她拍摄的部分几乎是一遍过。

　　学习时间结束，其他人加入找崔瑾知的队伍，在一个路人嘴里问到她的下落。

　　一行人往后山赶。

　　因为人多，所以很快就发现了崔瑾知待的地方。崔瑾知在明家生活了十几年，偶尔有叛逆的时候，但大多数时候是听话的，从不让人担心。生活在外人的屋檐下，她努力学会看每个明家人的眼色，装作自然，想要融入明家。

　　明帆的话却一针见血，刺痛了她本就敏感的心。

　　她知道回去肯定会受到惩罚，没能力去赌大闹一场后，明憬会支持流淌着明家血液的明帆，还是她这个外人。

　　思想挣扎下，她还是想赌一赌。

　　黛老师揉揉太阳穴，头又疼了，“满满，咱们别闹小孩子脾气，赶紧回去吧。”

　　崔瑾知跳起来，指着明帆：“明明是他先骂我。”

　　明帆本来在看热闹，笑容一下垮了。

　　“好，回去再说。”黛老师是个外人，现在这些孩子年纪也不是特别小了，根本管不住，还是得让明苒这样的人来定夺。

　　崔瑾知撇嘴，一脚下去踩断了枯枝。她想起来自己不是个小孩子，放轻动作，祈祷明苒和明憬能够向着她。

　　他们选择了僻静的房间，不打扰他人烧香拜佛。一屋子人面面相觑，明帆摸摸鼻头，出门打了个电话。

　　还未等到明苒，明川抿了一口热茶。他今年二十二岁，按理来说有话语权，可是上次处理突发事件不力，明憬对其失去信任。

　　他斟酌着开口：“只是一件小事，双方道歉即可。”

　　明浠：“堂哥，再等等呗，反正已经跟堂姐说了。”

　　明川无言以对。

　　直到下午，明苒匆匆忙忙回到山上，抖落身上的雪片。

　　听黛老师说完事情经过，明苒眸里略带讽意，“一天的功夫不到，你们挺会惹事的。”

　　“要我来说，都不对，都该罚。”明苒虽同样看不起这些收养的孩子，但要装装样子。

　　“姐，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了。你可以别告诉......”明帆双手合十哀求。

　　“哦。”明苒打断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母亲早就立下对收养的孩子一视同仁的家规。”

　　况且明憬对崔瑾知的偏爱甚至超过亲生孩子，年幼时就多有纵容。崔瑾知蹒跚学步不小心碰碎珍藏的古董，本以为明憬会大发雷霆，不曾想到明憬只是叹了声气，让她下次注意些。

　　连“满满”这个寓意极好的小名也是明憬取的。

　　崔瑾知想要什么，撒娇就可以得到。

　　不过她到底姓崔不姓明。

　　同学问起来她只能打哈哈，略过这个话题。

　　“姐。”
　　明帆腿软得快要跪下了，想到他哥的下场，吓得颤颤巍巍，“求求你别告诉她。”

　　“可以啊。”明苒翘着二郎腿，嫌弃地瞥了一眼，“但我不保证其他人会不会哦。”

　　撂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离开房间。

　　明帆转头去求明川，明川显然不想理他。

　　他基本上把每个人都求了个遍，卑微得没有先前趾高气昂的影子。

　　崔瑾知痛快了，勉强笑了笑。

　　屋子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

　　最后剩下沈籽青。

　　崔瑾知和她对视一眼，读懂了什么，关上门。

　　“去跟黛老师她们道歉吧。”沈籽青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窗台的一盆多肉，“你是受害人，是无辜的，要让她们偏袒你。”

　　崔瑾知恍然大悟，答应了。

　　她私下跟黛老师道歉，说自己的行为不太妥当，害得麻烦大家担心。

　　黛老师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满满，你长大了。”

　　从宿舍出来，屋檐外再次下起鹅毛大雪，气温骤然下降。崔瑾知伸出手去接雪花，沈籽青走来，停在她的身侧。

　　“谢谢你。”崔瑾知说道。

　　“不用谢，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沈籽青笑意淡淡。

　　相同的外人。

　　沈籽青望向不远处的雪地，剧组带着摄影器材准备下山，一群人浩浩荡荡。

　　“对了，今天那个漂亮姐姐跟我说话了。”崔瑾知扭头对她说，面色窘迫，“我当时心情不好没搭理她。”

　　闻声，沈籽青挑眉，有些意外。

　　说着，崔瑾知咬唇，冲进风雪中，大喊道：“等等！”

　　她刚张嘴，雪花登时灌进喉腔里，面前模糊不清，踩到一块光溜溜的石头，跌在地上。

　　见状，沈籽青立即跑上去，把她扶了起来。

　　“雪天路滑，容易摔。”沈籽青陈述事实。

　　借着她的力，崔瑾知艰难站起来，在心底抱怨她真是个倒霉蛋，拍了拍衣摆，此刻膝盖骨疼得要命。

　　看来只能下次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