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劫》三文非鱼

11、第 11 章

　　承阳城东，明里巷，某座宅院内。一袭白衣的白无站在廊下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眉头微蹙。
　　他几日前才回到承阳，可自从他回来，就没再看到过太阳。大雨伴随着疾风扑面而来，白无只站了片刻，一身衣裳就已经变得潮湿黏腻。
　　邹然从回廊的另一头小跑过来，还没跑到近前便已经唠叨起来：“公子，公子，您身体刚好，怎么又跑出来吹风啊？您赶紧进屋去吧，可别伤了风。”
　　白无看他一眼，脚步未挪动分毫，而是问：“攻打宏图帮的事情如何了？”
　　“公子，咱们进屋说不好吗？这大风大雨的，您的衣裳都湿透了。”
　　“这里空气不错。”
　　“屋里也不差啊。”
　　“你何时变得这样唠叨了？我只是出来透透气。”
　　邹然被说得一脸委屈：“我这不是看您身子虚，怕您吹风嘛。”
　　“我又不是女子，哪里虚到怕吹风了？别废话了，回答我的问题。”
　　邹然无奈，只能躬身作揖道：“是，我的公子。陛下不是让镇守北境的卢竞将军带兵去攻打宏图帮嘛。听说这位卢将军早就看不惯宏图帮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的行为，这次竟然带上了五千精兵，手握您提供的地图，准备彻底剿灭宏图帮老巢。只要老巢没了，那分散各地的宏图帮帮众就不足为惧了。”
　　白无点点头：“嗯，我听说卢将军骁勇善战，看来这次必定是十拿九稳了。”
　　邹然道：“陛下正是考虑到这点，才派卢将军去的。”
　　“查到是谁给他们提供的阴阳断魂散了么？”
　　“没有，这件事恐怕只有宏图帮帮主和长老才知道，普通的帮众怕是无从得知。不过属下查到，宏图帮这两年吞并了十几个小帮派，这里头都有阴阳断魂散的影子。”
　　“这样，你去查查，现在江湖上那些以毒为主的老门派这两年都在干什么。”
　　邹然面露犹豫：“公子，这恐怕不太容易。有些门派已隐居山中多年，江湖中早已不见其踪影，这样便无从查起了。”
　　“无妨，尽力查便是。”
　　“是，公子。”
　　“对了，朝廷对这场大雨可有准备？”
　　“钦天监肖监正在一月前便已卜算到这场大雨，随后便禀报了陛下。陛下已经命工部和户部早做了准备，应该问题不大。”
　　白无看着绵密不断的雨丝，轻叹道：“那便好。有阿月的消息了么？”
　　“还没有。不过这可能是阿月姑娘没往城中走的缘故。公子，你不必着急，我又让人画了许多张阿月姑娘的画像，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人的。”
　　“你说，这件事是我做错了么？”
　　“阿月姑娘对您有大恩，您选择以身相许，这简直再好不过。就凭您这容貌和家世，就算阿月姑娘现在不愿意，早晚也会心甘情愿嫁给您的。”
　　白无看了他一眼，说道：“虽然我和她相处时间不长，但我知她与普通女子不同。这世上女子出嫁大多听从家中安排，无法自己选择，但阿月不是。她似乎更遵从自己的心愿，不愿随意将就。”
　　邹然虽未见过月千颜，但也能从画像中窥知一二。闻言他也觉这姑娘确实和普通女子不同，难怪公子如此念念不忘。于是他道：“冒昧问您一句，您要娶阿月姑娘，是否也觉将就？”
　　白无摇头：“虽然她于我有恩，我理应相报。但说要娶她时，竟丝毫不觉勉强，反而有些期待。”
　　邹然了然，打趣道：“公子您啊，怕是对阿月姑娘暗生情绪咯。”
　　白无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反问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我这是替您高兴呢。”
　　白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么？”
　　“我的公子啊，您今年都二十有五了，媒婆都快要把咱们府上的门槛给踏破了，连陛下都说要给您指婚，就这样您都没点头。好不容易冒出个阿月姑娘，我巴不得您二位今夜就洞房，明日就生个孩子出来。”邹然觉得自己心里很苦。
　　白无脸上终于露出笑意，满意道：“这次就信你一回。”说罢，他便转身进了屋，留下邹然独自在风中凌乱。
　　这几日，虽然外面风雨大作，月千颜却忙得很。天气阴冷潮湿，周围很多人都冒雨来看病，月千颜的药铺门口竟排起了队。于是，外面的人经常能看到这间药铺的后院一整天都冒着烟，药味更是不间断地从药铺传出来。
　　这样的天气，药材极易发霉，所以在没事的时候，三人就把潮湿堆积的药材铺开来烘干。即便这样，仍有很多药材因为发霉被扔掉，这让轻离心疼不已。不止药材发霉，就连粮食也不可避免地发了霉。
　　许多人就是因为吃了发霉的粮食而跑来看病，被月千颜教育一番后，那些人无一例外地都苦着脸对她说：“月姑娘，我们并非想吃那发霉的粮食，而是不得不吃啊。你瞧这天气，日日下雨，还不知何时能结束。外面粮价飞涨，已经比平时翻了两倍有余。我们没法子，又总不能饿着肚子，只能去吃那些发霉的粮食了。”
　　月千颜了然。是啊，她们三个女子平时吃的不多，所以就算将那些发霉的粮食扔掉，仍然不愁会饿肚子。但许多平常人家却不是如此。一大家子靠家中一人在外面做工养活，赶上这种天气，外面能停工的都停工了，他们没处做工，自然买不起粮食。如此，月千颜也很无奈，就算她现在有心相帮，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看着月千颜望天兴叹，轻离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就是在祈祷这场大雨快些结束才好。让大家重新有工做，重新吃上那些干净的粮食。”
　　“那些粮商也真是的，这种天气居然坐地起价，粮食卖那么贵，平常人家又如何吃得起嘛。”
　　“轻离，你信不信？就算粮价高成这样，米铺门口每日也会排起长队。”
　　轻离闻言气闷地点点头：“没办法啊，百姓们总是要吃饭的。也不能因为粮价高，就饿着肚子不吃了。”
　　“所以啊，还是盼着这大雨早些结束罢。”
　　没过几日，月千颜就听说城中某处护城河的某处堤坝决了堤。工部侍郎带着人赶到时，河水已从那处损毁的堤坝奔涌而出，向城中奔泻而去。而且随着那处决堤不断扩大，城中受灾的百姓越来越多。
　　大水冲垮了许多房屋，百姓无处可去，又恐大水将家人冲散，再难寻得踪迹，就拉着一家老小躲到了屋顶。然而，即便这样，只要稍不注意，很可能前一刻孩子还在自己身边，下一刻就已经被大水冲得毫无踪迹。一时间整个承阳哀嚎遍地，四处都是找亲人的，哭着求救的，还有祈祷老天赶紧让这大雨停了否则实在活不下去了之类的声音。
　　工部的人到处补修堤坝，可是雨不停，大水只会更加凶猛。通常这边刚修完，第二日便又决了堤。皇帝怪罪下来，说工部办事不力，工部尚书陶闵表示实在没法子，工部人手就那么多，就算每天不吃不喝不睡到处跑，也阻止不了护城河的河水从决堤处流入城中。皇帝听罢就直接派了军队协助他，命他赶紧带人将护城河的堤坝修补好。
　　修补堤坝时，护城河的河面上时不时地就会飘来一具尸体，所以工部的人不仅要修筑堤坝，还要将飘来的尸体捞起送去京兆尹府，然后让京兆尹府负责去找死者的家人来认尸。一番忙活下来才发现，死者的家人很多也都被大水冲得不知去向，根本寻不到。于是，京兆尹府停尸房中不知名的尸体越来越多。府尹柳元治没法子，只能将这些尸体一批一批地送往城外的乱葬岗。
　　随着城中粮价越来越高，买不起粮食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就只好跑去大户人家的门口附近去捡他们扔的成袋的发霉粮食来吃，所以很快城中便有更多的人生起病来。药材原本也会发霉，如今需求量又激增，城中各大药铺纷纷提高了药材价格，使得普通人不仅吃饭犯愁，连看病都成了问题。
　　月千颜倒没借机抬价，不过她的药铺本就不大，药材存的也不多。而且很多其他街巷的人们听说她这里药材没涨价，纷纷都跑来她的药铺看病抓药。这样一来，药材就更不够用了。
　　三人一商量，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想想如今来看病的大多是因为关节疼痛或是肠胃问题，不如把药材都做成药丸，这样既能减少损耗，还能省些药材。于是，三人又连夜做了许多药丸出来。
　　很快，朝廷就得知城中粮价飞涨，百姓苦于吃不起饭，便下令开仓放粮。同时，皇帝还下令从附近的产粮大县南清县再运送一大批粮食入城，以解决城内的粮食危机。只是南清县自身也受灾严重，发霉的粮食逐渐增多，此时还要为承阳提供粮食，着实让南清县县令极为为难。最后，南清县也只能每隔几日送一批粮食入承阳，至少抑制住了承阳粮价的快速飞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