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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圣樱·碧棂花凋 ...

  •   深夜,醉风坡。
      “族长,我画完了。”画师将作品展示在两人面前,鞠躬告退。
      冰子翼望着画中的人物,赞叹不绝。笔笔传神,碧棂花如火如荼,他与所爱之人月下对酌——如今,他与冉汐也有共同的画了,也是在醉风坡。
      哈,冰子尘算什么?
      兄长有的,往后他都会有。他会和冉汐创造无数美好的记忆,一点点把冰子尘从她脑海里抹去!他会比他更爱她,会对她更好!
      捧住这张绝艳倾城的脸,冰子翼吻她。他的感情汹涌而热烈,所以,吻也是烫的,从额头流连到眉心,落在脸颊。
      韶冉汐,那么美好的人……竟真的答应和他在一起了。
      犹如做梦。
      正当他要吻上她唇瓣、完成这神圣而庄严的仪式时,她玉箸般的手指挡在了她与他唇间。
      ……
      冰子翼眸中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
      “冉汐,明日我便向众人宣布,我冰子翼十里红绸相迎,与韶冉汐缔结婚约。今夜一过,我们便成亲了,可……我现在连吻你的资格,也没有吗?”
      “那也是明天之后吧。”韶冉汐话语淡淡,天籁般的嗓音,落下的瞬间却带着拒人千里的清冷。
      距离感。冰子翼僵住。
      “……都听你的。”他识相,选择了适可而止,“不过,你不介意我们先饮一盏交杯酒吧?”
      “当然。”她答得云淡风轻,内心却不断下坠——死亡的恐惧欲将她拖进深渊。这一刻,终于要来了吗?
      此人杀害子尘,自然也不肯放过她。他有家室、有妻儿,并且是当今族长,绝不可能因“爱情”做出这种决定……苏元笙也不会同意。唯一的解释:他以成婚为由,借饮交杯酒的名义杀她。
      她一死,整个冰族就完全被他控制了。
      冰子翼抬手,远处的侍女朝醉风坡走来,呈上一金一银两个酒盏,盏中盛满了清酒。
      他习惯性拿起他喜爱的金色酒盏,韶冉汐略一迟疑,端起了银色那盏。
      暗自苦笑一声:怕么?也还好。只是挂念小翎。她死后,冰子翼一手遮天,他孤苦伶仃,要一个人在暗流涌动的冰族活下去……她放不下,真的放不下。然而,她无路可退。
      她惟有孤注一掷,用生命保护她的孩子。
      “饮酒前,请给我两个承诺。”
      “你说。”冰子翼有些错愕,但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韶冉汐眼眸低垂,长睫羽在绝美面容上,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答应我,立他为少族长。”
      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冰子翼颔首:“好。”
      “答应我,绝不加害于他。要像保护你自己的孩子一样,保护他。”
      冰翎远远望见这一幕,只觉眼睛干涩得生疼。
      “冉汐,我答应你。”
      冰子翼郑重其事做出了承诺。她抿抿唇,突然伸出左手,主动握住了对方。他几乎不敢相信,乃至受宠若惊;紧接着,却见她右手玉箸般的指尖,于两手相握之处,用灵力写出一个大大的“契”——若有违契,天诛地灭。
      这场婚恋仅是契约,违约者死。
      天诛地灭……冉汐,你下得好毒的誓!冰子翼自嘲一笑:果然,她嫁给他,是为了她和冰子尘的孩子。不过,这道契约若能成为条件与纽带,让她感到安心,那他也认了。
      “喝酒么?”他问。
      “喝!”韶冉汐答得干脆利落、铿锵有力。一瞬间,他再度想起当年霸气难掩、攫取他目光撞入他心房的身影。
      十一年了……一模一样的悸动,一模一样的情愫,一模一样潇洒张扬的她。
      他与她酒盏相撞,环过她藕臂,各自饮下自己盏中之酒。

      片刻,韶冉汐望向他,勾唇微微一笑。这笑中,有不羁,有讽刺,带着寒意和戏谑……唯独没有屈从。
      冰子翼因这极美却极冷的笑,怔住。下一刻,他惊恐地发现,她唇边赫然淌下一丝鲜红的液体!
      ……血?!
      他登时如坠冰窟,一把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肝胆俱裂:“不、不……怎么会这样?!来人啊——来人!”
      没有回应。画师走了,方才递酒的侍女也不见了。
      一句冷得不带半分情感的话,轻轻飘入他耳畔:
      “‘怎么会这样’?”韶冉汐微笑地看着他,语间满是唾弃,“……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么?冰子翼,事已至此,何苦还要装得如此虚伪?你害死了子尘……现在我也要死了,你的目的……达到了吧?”
      “我没有!!”冰子翼近乎失控,“我是真心想娶你为妻!我爱你十一年啊!我不知道这杯酒出了什么问题!!”
      “是么?”她轻佻地回以他反问,“自己有家室,却还惦念已故兄长的妻子……更恶心了。”
      “不……!冉汐,不是这样!我请求过元笙同意,我——”
      “别对我解释。”红衣女子冷笑一声,“你害死了子尘……这无可否认吧?飓天环能造成内伤的效果……我只缺一个证据。”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令人不齿吗?”冰子翼声音颤抖。
      问出这句话时,他的心被一把看不见的匕首,生生剜了出来,搁置在她面前,再被一层层剥开,露出鲜红的血肉。自卑、虚伪、心口不一……那么多缺点,他不否认。可对她的爱真真切切,十一年来从未造假!
      “自己做了不齿的事……还须到我这儿来求证么?”
      “……好。”他咬着牙,质问,甚至都忘了传医师,只想求得她一句真言,“我问你,我哪点比不上冰子尘?”
      “哪点都比不上。你已经害了子尘,我绝不允许你害小翎!我庆幸,当初看清了你的本质……你让我厌恶。”
      你让我厌恶。一句,就一句,几乎将冰子翼击溃。
      此时此刻,韶冉汐就是那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切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刀尖挑破皮肉,割开他精心打造的皮囊,再挖出被皮囊包裹的卑劣的灵魂,赤裸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恐惧他的恐惧,恐惧他终有一日被恐惧吞没。恐惧裹挟着他往前走。终于,她死在他面前,揭穿他,也带走了他的一部分。
      “事已至此,何苦还要装得如此虚伪?”
      “哪点都比不上。”
      “你让我厌恶。”
      ……这是他永远不可能忘记的话,它们摧毁了他,成了他一生的桎梏。最后,他输了,输了一切,输给冰子尘,输得一败涂地。

      这个季节,碧棂花不会开。
      挑起花朵的脸颊,为她刻下未完成的吻,却只碰到一朵,不再绽放的空无。
      最后,婚礼成了葬礼,凄美异常。
      先族长夫人,也殁了。而就在这时,冰子翼又宣布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决定:
      立冰翎为少族长。
      苏元笙、冰皓、冰尹徵,皆惊,连连苦笑。
      处理完这一切,趁自己还没在众人面前晕倒过去,冰子翼脚步虚浮地走向寝殿。
      那杯酒……
      他突然意识到,她报复他。用死报复他。用殉情报复他。她要借此向所有人证实,他杀害兄长与兄长之妻。她哪怕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要他不得好过、不得好死。
      她就着酒吞下毒药,换他肝肠寸断五内俱裂。
      ……冉汐,你赢了。
      冰子翼缓缓吐出一口气。脚下的土地如覆冰般寒冷,冷意悄无声息钻入他足底,走遍全身,再凝固住他的呼吸。
      殿门突然被踹开!
      刚被立为少族长的孩子,用尘魄剑指着他。那孩子,有双和其母亲一样的碧瞳。
      ……
      后来,他私下与血衍风交易,购入冢蛊,封住所有知情人的口。不让那场未竟的婚礼公之于众。

      飓天环微弱地闪了闪,仙月雨瞳感到一股熟悉而巨大的力量,拖拽住她的身体。随即,她和冰翎一同降落在醉风坡上,冰子翼的记忆片段结束。
      她迟疑地问:“那杯酒……?”
      那杯酒实在蹊跷。照冰子翼的记忆看,他的确不知情;而韶冉汐又完全不像是会殉情自杀的人。
      冰翎近乎绝望:“……苏元笙。”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想安慰他,张张嘴,却无论如何说不出一个字。
      因为目光交汇的一瞬,他避开了。
      他总是这样。一旦发现有暴露脆弱的可能,就试图锁上心门,不允许靠近,也不允许安慰。
      “也许……哭出来会好一点?一直闷在心里很难受的。”她伸出双臂,拥住他。
      ——亲眼目睹爹娘惨死,任谁都不好过。
      “哭又不解决问题。”
      他见证诸多死亡,到后来已经习惯,习惯平静而不动声色地面对。“哭泣”这个词,永久被他从字典里删除了。
      仙月雨瞳哑然。
      这个人,在她泪流满面的时候努力哄她,跟她说,他在;却偏偏对自己如此冷硬。
      “才不是呢!哭……又不是为解决问题才存在的。伤心可以哭,生气可以哭,感到委屈也可以哭……你有任性的资格,当然也有在我面前……哭的资格。玦祎,你宁愿听冰子翼那个混蛋,也……不听我吗?害死明迁、明初的从来就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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