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夏》却问雪

5、第 5 章

　　第5章

　　学会遗忘是苗苗永远考不及格的一门课程。

　　桐树街书店依旧开着，店老板也没换，店里那只猫因为生病走了，店主没有再养猫，坐在躺椅上无聊地打瞌睡。

　　苗苗进了书店，来到那一排自习课桌前，抬手摸了下桌面。

　　看书的学生好奇地抬头打量了她一下，又低头沉浸在文字里，苗苗走到最里面的那排书架前，站停脚步，店里安静得只剩下翻书声，她闭上眼睛，闻着老书发霉的味道，她想，徐杨当时站在这里时，在想什么。

　　苗苗庆幸那本世界百所著名大学还在，因为常年被学生翻阅，书封磨损不堪，好在内页齐全，她得以重温那天的回忆。

　　奇怪的是，内页里夹了许多书签，苗苗好奇地拿出来看。

　　“祝林知夏同学如愿以偿。”

　　“祝严雨芹同学如愿以偿。”

　　“祝许枫同学梦想成真。”

　　“祝闻林同学所愿皆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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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了太多书签，以至于这本书的厚度增加了一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人的愿望是有重量的，此刻有无数的青春爱恋故事在她的手心里绽放。

　　苗苗本来是不想哭的，可看到始作俑者的字迹后，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大颗的泪珠滴落到书页和书签上，黑色的字被泪珠晕染开来。

　　“祝我的同桌苗苗梦想成真，愿她一生顺遂，欢喜常在。”

　　“2012.8.21 徐杨留。”

　　那个夏天，有一个男孩站在这里，把自己的祝福夹在了书里，也许那个时候，他在期待着有一天他祝福的人能看到这张书签，也许什么都没有期待，因为他也不知道下一个夏天她会在哪里。

　　走出书店，苗苗泪已擦干，但眼睛通红。

　　街道上的一切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

　　有的店铺还开着，有的已完全变了模样，她恍惚不已，一下子回到过去，一下就来到现实。

　　“苗苗，该回去了。”苗苗妈提着一包新买的床单被罩站在店门口喊她。

　　苗苗眨了眨眼睛，想把眼睛里残留的泪水收回去，但眼泪酸咸，她又想起那些很久之前的事。

　　“你怎么哭了啊。”

　　“我没事的。”

　　*

　　腊八节那天，徐杨回来了，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带着帽子，脸颊瘦削，眼眶凹陷，没了朝气。

　　不知道是不是徐杨离开得太久，再见时，积累许久的思念哗啦一下倾泻出来。

　　课间休息，徐杨忙着看这几个月积攒的卷子，高三进程已过一半，他缺了两轮复习，进度落后一大截。

　　他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因为对他来讲，生命比高考更重要。

　　苗苗哭得压抑，不敢发出声音，可那细微的哭声还是传到了徐杨耳朵里。

　　徐杨第一次见女孩哭，他不知道怎么哄，绞尽脑汁也只能憋出来几句话。

　　“你不要哭了，等下眼睛会疼的。”

　　徐杨不停地抽出纸巾递给苗苗，然后默默地把她面前堆成山的纸巾扔进垃圾袋里。

　　苗苗并不能哭太久，因为很快就上课了，她深吸口气，把鼻涕眼泪全都吸回去，红着眼睛看向徐杨，努力露出微笑。

　　“再不回来，你就超不过我了。”

　　徐杨笑得很开心，他说：“真好，以后就可以去A大找你混饭吃了。”

　　苗苗帮徐杨找出来模考的卷子，又递给他一根红笔，她睁着那双红眼睛，满是期待地回道：“那你可不许食言。”

　　“好好养病，好好活着。”

　　说这句话的时候，苗苗又忍不住哽咽了。

　　徐杨离开这段时间，她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到生离死别，假设，徐杨真的要死了，那要怎么办呢。

　　徐杨忽然凑近道：“你不会幻想过我死了的事吧。”

　　苗苗点了点头：“嗯，确实想过。”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掀开卷子，然后悠闲地走下来，开始询问每个人的成绩。

　　徐杨歪了歪身子，凑到苗苗耳旁：“我的好同桌，你盼着我点好吧。”

　　“医生说了，我会长命百岁的。”

　　*

　　晚上，苗苗坐在书桌前写明信片。

　　这六年里，她去了很多地方，买了相机，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拍很多照片，她把所有照片做成了明信片，在上面写下想对徐杨说的话。

　　“徐杨，你这个骗子，早走那么多年，这么好看的风景你看不到了。”

　　“给你看我们学校里的梧桐树，春天的时候可讨厌了，会下很多的桐絮。”

　　“湖里的天鹅很漂亮，但是脾气不太好。”

　　“我后悔了，南方的城市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一到梅雨天，衣服都晒不干，潮潮的。”

　　“你在那边有空可不可以托梦给我啊。”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这么久了，都没来看看我。”

　　“你喜欢的雪山，我替你去爬了，真的很累，我差点死在山上，我甚至幻想，接我的人是不是你。”

　　“山川湖海，亭台楼阁，世间万千，可惜你不在。”

　　“我之前说，想要离开这里，做一只自由的鸟，可一个人飞太累了，我现在却很想很想回来。”

　　“你说往前走就能忘记了，可我是个笨蛋，遗忘对于我来讲，是永远学不会的课程，越往前走，那些回忆越清楚。”

　　“这是我很喜欢的花海，拍了好多张，我想你也会喜欢的。”

　　墓园在郊外，被大片的松树林围着，苗苗抓着一束花，拎着一袋子的明信片进了墓园。

　　十月底的天还很热，苗苗沿着墓园的鹅卵石路来到徐杨的墓碑前。

　　墓碑四周干净如新，想来经常有人来打扫，苗苗放下花，将那些明信片一张张地讲给徐杨听。

　　就像从前在教室里，苗苗叽叽喳喳地说话，徐杨默默地听，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如他的回应。

　　明信片在炉子里烧了起来，蓝色的烟雾随风四散，苗苗往后站了沾，她被呛得眼睛疼。

　　“我要是真死了，你想怎么哭就怎么哭吧。”

　　“憋在心里挺压抑的。”

　　“徐杨，你脑子有病吧，我一滴泪都不会掉的。”

　　“那刚才你见了我，怎么眼睛红了。”

　　“我眼睛看黑板看久了，有点酸。”

　　“你快点做题吧，这些卷子是我一张张地给你整理好的。”

　　“徐杨同学，你现在已经落后一大截了。”

　　“我知道。”

　　“你笑什么。”

　　“我看见你，我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