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夏》却问雪

4、第 4 章

　　第4章
　　最爱夏日的傍晚，还有你。

　　高二放暑假那天，天热得像火炉。

　　最后一节课，教室里吵得翻天。

　　苗苗忙着整理刚发下来的卷子，分类，排序，再统一夹在书夹里，两人的动作出奇地一致。

　　徐杨递给苗苗一把红笔：“给，还剩下好多，你拿回去用吧。”

　　苗苗的红笔芯总是用得很快，来不及买时，会直接借用徐杨的，借的次数多了，徐杨就养成了习惯，每次都会买一大包的红笔芯，以备苗苗之需。

　　苗苗习以为常地接过来，塞在了笔袋里，随口道：“谢谢你，我的好同桌。”

　　苗苗看着整理干净的书桌和整齐的书夹，满意道：“这样一收拾，果然很干净。”

　　徐杨是苗苗十几年来遇见的第一个爱干净的男生，和那些脏兮兮的小男孩不一样，他的校服和鞋子永远不沾一丝尘土，温温柔柔地笑，慢条斯理地做事，天大的事，在他眼里不过都是一粒尘埃。

　　苗苗自小性格急躁，会手忙脚乱，会焦虑得睡不着觉，可是自从有了徐杨，她也学着慢下来，冷静下来，越是靠近他，越是平静。

　　放学的路上，徐杨说明天早上，他要去桐树街书店做卷子。

　　他告诉苗苗，整个暑假他都要去书店里做题，问她要不要一起。

　　苗苗起不来，她不想假期第一天早起做题，太痛苦了，但是徐杨说，如果她能九点之前到那，就请他吃冰淇淋。

　　“我要吃抹茶味的。”

　　两个人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暑假的计划，苗苗想在假期里多睡些懒觉，但那样就没办法和徐杨一起做题，她想了想，决定放弃懒觉，和徐杨一起。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学校门口，徐杨的爸妈依旧来接徐杨回家。

　　明明家离学校很近，但徐杨的爸妈还是要来接，苗苗没有失落，她只替徐杨感到幸福。

　　徐杨扭头跟苗苗说了声：“我走了，明天见。”

　　在拥挤的人群里，徐杨回头看了苗苗好几次，但最后还是淹没在了人潮里。

　　好热的夏天，她被晒得满额头都是汗，背着沉重的书包，看着热闹的人群。

　　“苗苗，你站那干什么，不热吗？”

　　苗苗妈穿着一件老式旗袍，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有种沉淀已久的美，像开了许多日的花，朝着阳光绽放着最后的荣光。

　　苗苗妈把苗苗的书包取了下来，苗苗抬头看妈妈：“妈，你回来了。”

　　苗苗妈拉着苗苗的手来到了水果摊上，买了些哈密瓜和菠萝。

　　“这瓜真甜，拿着吃，晚上妈给你做菠萝烤肉。”

　　苗苗不敢提爸爸，她害怕这样的美好转瞬即逝，也害怕唤起妈妈的痛苦。

　　苗苗第一次认识到什么叫做精神背叛，知道了爸爸并不爱妈妈，知道了婚姻是将就，是凑合。

　　爱这个词，苗苗只能在书店里的小说里感受到。

　　小说的主角可以为了爱去死，为爱而疯，但那终究是另一个次元世界，她这个世界有没有最纯粹最真挚的爱，还有待考究。

　　“吃完冰淇淋，怎么还困了。”

　　徐杨碰了碰苗苗的胳膊，不知道是不是太早起床，她从坐下来到现在就一副颓靡的模样，跟店门口那只趴椅子上睡觉的猫一样。

　　苗苗脑袋沉得抬不起来，太困了，哪个学生放假第一天就早起学习，也只有徐杨了。

　　徐杨停下笔，看着卷子上最后一道大题，轻声道：“太困了就睡一会吧。”

　　“等中午我叫你，我们一起去吃饭。”

　　徐杨的声音温柔得像午后阳光，苗苗闭上眼睛就睡着了，但迷糊间，好像有人在轻抚她的头发，动作轻柔，一下又一下，满是爱怜。

　　苗苗醒来时，胳膊和腿一阵酸麻，她忍着动了动腿，脸色扭曲。

　　“站不起来了，徐杨。”

　　徐杨抬头，看着呲牙咧嘴的苗苗，伸手把苗苗从凳子上架了起来。

　　苗苗一条腿支撑着身体，另一条悬空，倚在徐杨身上，她闻到了徐杨衣服上淡淡的柠檬味。

　　徐杨抬脚碰了碰苗苗那条酸麻的腿：“还动不了吗？你坐下来，我给你捏捏。”

　　苗苗庆幸自己穿着长裤，不然她可能整个人都会热得中暑。

　　书店里开着空调，苗苗的心跳得飞快，她愣愣地看着徐杨的手指在她的小腿上捏来捏去。

　　这是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亲密接触，苗苗想起来学校里那些腻歪在一起的情侣。

　　苗苗想得多，徐杨的注意力全在苗苗的腿上，捏了一小会后，他抬起头问道：“怎么样？腿还酸不酸。”

　　徐杨一脸认真，倒衬得苗苗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不堪了。

　　苗苗收回腿，自己伸手拍了拍，回徐杨：“好了，睡得太久，睡麻了。”

　　苗苗心虚地把做了一半的卷子叠起来，她叹了口气：“我这个不努力的笨蛋，下午绝对不能睡了。”

　　可两人吃完午饭，重新坐在书店的自习桌前，苗苗又开始昏昏欲睡了，吃得太饱，外加书店的空调太舒服，苗苗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地朝着桌面晃。

　　徐杨的手掌托住了苗苗的下巴，苗苗清醒了，她捏了捏自己的脸，打了个哈欠，然后她听到了徐杨的笑声。

　　苗苗略显尴尬地坐直了身体，正困倦时，徐杨递给她了一块咖啡糖和一本书。

　　徐杨有些激动地翻开书，指着书页里印着的彩色照片跟苗苗说：“你看，这里有A大的照片。”

　　苗苗一直想去南城读A大，那里有一年到头都温暖如春的天气，和永不凋零的花，可以永远活在春天里。

　　徐杨兴致勃勃地跟她聊天。

　　“这里有湖泊和亭子，还有天鹅。”

　　“春天的时候整个校园都是花。”

　　“听说A大的校园很大，大家都要骑着自行车去上课， 你应该会喜欢。”

　　“南城四季如春，你就不用怕冷了，等去了大学，就能留起长发，穿漂亮裙子，做自己热爱的事。”

　　苗苗每天都和徐杨说好多话，多到徐杨已经对她的梦想倒背如流。

　　苗苗咬着嘴里的糖，想到徐杨平常不说话，就盯着她一个人叽里呱啦地说，嘴里的糖越嚼越甜。

　　苗苗在卷子上画圈圈，鲜红的线条一圈圈地缠绕，像极了她复杂的心绪。

　　“我不一定能考上，能上个普通大学就行。”

　　“反正老师说了，只要上了大学，我们就自由了。”

　　自由，对于眼下的她如同解药，她厌倦了这里的一切，老旧的居民楼，永远无法捉摸的天气，街上的烟尘，和那些压抑的，将就的，胡乱凑合的婚姻故事。

　　或许她想去的世界并非理想之地，但她才不管呢，苗苗用红笔把卷子的一处边角涂满了红色。

　　徐杨依旧在畅想着美好的未来：“等你考上A大，我去找你，到时候你要请我吃饭啊。”

　　“别想那么多，你一定可以考上的。”

　　徐杨从包里掏出来一个香包递给了苗苗。

　　“我妈带我去庙里祈福，我顺带帮你许了愿，香包是开过光的，保证让你顺利如愿。”

　　苗苗看着徐杨手里的香包不说话，她既感动又惊讶，因为徐杨不像是会送礼物的人，他太平静了，像山一样沉寂。

　　“谢谢你哦，徐杨。”

　　苗苗恍惚地接过来香包，这个香包并无什么特别，但因为加上人最真挚的祝愿，她觉得人的愿望也有了重量。

　　“我会努力的，等你来我学校，我请你吃饭。”

　　烈日过后，是苗苗最爱的傍晚，苗苗喜欢夏天，在这个季节里，她可以穿裙子，可以吃冰淇淋，可以看灿烂的晚霞，可以吹凉爽的风。

　　最重要的是，每一个的夏天都有徐杨。

　　这是她和徐杨一起度过的第二个夏天，苗苗希望，她能够和徐杨拥有第三个夏天。

　　只有一个月的暑假很快就结束了，开学第一天，年纪主任在广播室给高三的学生开了会。

　　苗苗听得昏昏欲睡，她瞄了一眼徐杨，看着他垂下的眼睫毛和认真的脸，心也跟着安静下来了。

　　她把徐杨送的香包挂在了自己的书包上，愿望是有重量的，但比之前空荡荡的书包更让人有劲头。

　　十月，天气依旧很炎热，趁着天气还没变凉，苗苗吃完手里这支冰淇淋，今年就不吃了。

　　她刚吃完，坐在她前面的班长扭头问她要不要参加三千米长跑。

　　苗苗摇摇头：“班长，我跑八百都跟死了一样。”

　　班长无奈起身：“那跳绳比赛你参加不？”

　　“你放心，重在参与，成绩无所谓，能跳就行。”

　　看到班长如此努力，苗苗点了点头：“行，那我就参加一个跳绳啊。”

　　苗苗看向徐杨：“跳绳比赛，你记得来看啊。”

　　“运动会，下来走走，坐在教室里，很闷的。”

　　因为生病，徐杨从来没有在学校里跑过步，连走路都是慢悠悠的，平常就坐在教室里，哪里也不去。

　　苗苗想象不到无法奔跑，无法跳，甚至连放声大笑都要压抑的日子，生命里的任何跳动对徐杨而言都是奢侈品。

　　徐杨正在给自己分药，他一边数着手掌心里的药丸一边应道：“嗯。”

　　苗苗盯着徐杨桌上那一堆药瓶看，拗口的药名和大段的英文解释，她心口闷闷的，很难受。

　　“徐杨，你会好起来的，等你好了，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徐杨仰头，把掌心里的药丸塞进嘴里，另一只手端起水杯喝水，动作熟练无比。

　　徐杨又喝了几口水，等喉咙里的药丸全都咽下去了，他才回道：“那我想去的地方可多了，这辈子都跑不完。”

　　苗苗不加思考地回他：“那就陪你慢慢跑。”

　　这句话说完，上课铃响，苗苗忙着找卷子，徐杨在发呆。

　　距离秋季运动会三天，徐杨请假看病去了。

　　虽然之前他也经常请假看病，可这次，苗苗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寂寞感，她平静地替徐杨整理试题卷，按照他的习惯把卷子分类，装在书夹里，她希望徐杨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整齐的卷子，而不是堆积成山的试卷堆。

　　这次徐杨看病的时间特别久，久到试题卷塞不下书夹，苗苗不得不去书店里为徐杨买了一个，久到冬天来临，雪都下了三场，苗苗冷得直哆嗦，可看了看旁边空荡荡的座位，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