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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织染(小说)-參之第一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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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洛伊德的本我、自我、超我几乎每个念过书的人都耳熟能详:其中,本我和超我都是盲目的、不由得自己做了主的。人的基本特征那更不用说:为了存活,人定要遵守这些个生命运转的规矩。然而林骘知道,她想完成的使命不得不面对的是超我:那将她的思维悄然转换为一根根傀儡线的可怖组织。
很快学校就有假期了。陆陆续续考试结束后的校舍更是无不时溢出这么股活力。林骘抱着手站在冬日的暖阳下——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料峭”不适合形容今天的风:它为每一个人牵带着花香和光明,近乎调皮地吹起男生们在球场上打湿的鬓角。林骘把手机插在卫衣袋子里。她半阖着眼,慵懒地看自己的课代表单脚发力稳当地把球送进篮筐。
不论是哪个时代,潇洒和自由总是令还没长大的学生顶欢喜的:中学那会儿,球场旁就常聚着些怀着爱慕的女生;到了大学,这种闲散的风气倒越发地强烈起来。些许记载自己青春时代的影视作品陆续已在市面上看得到了。对于林骘来说,与其说是一种放松,它们更是种令人怀念的来自时代的警铃:几乎紧压着高中毕业,就不会再有把他们当作孩童的人了。没有告知、没有催促,他们就这么赤裸裸地撞上了社会的冰壁;现在想来,那些长辈曾经烦腻的劝告倒也是不错,好歹勉强算得上种褒贬不一的回应。然而现实,则跟趋向于一个漆黑的、扭曲的洞口:它在寂静中吞噬新生者的生机,直到他们遍体凌伤、进化到麻木同质化的机械、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为止——夜幕下的统治者从未停息狩猎。教育尝言“何时做何事。”如此的变更,莫非亦是成长必经的一条道路否?
放课后,偶会在留在办公室。待那窗户上的雾气顺着玻璃淌下冰渣子露出朦朦街灯恰时看这么一两集作为打发,她回想无数个年头前自己在弄堂里和着街坊跳房子。林骘双手插在手炉里:比起在自己那在黑暗中褪色着的独立公寓,这里的色彩似乎更令人眷恋。
啜了一口保温壶里的热茶:她和陶苒的差距是愈发地大了:陶苒是断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般无聊的消遣上的,她总有想做的忙不完的事:学生会彩排、导师约谈、游泳、煮咖啡、跑饭馆…尽管和她在一起很是安心,但过于紧凑的安排总令人觉得耽搁她成为了亵渎。林骘明白她终是个独立的个体,是不具备这样的权利的。陶苒对她而言是激昂却透着暖意的;从某些意义上而言,她嫉妒她,嫉妒着她可以如在风间行走般成为自己的支配者。
大学的林骘因为家里生计的缘故已经模糊有了对社会残酷的轮廓,她清楚陶苒的这份小小的任性和洒脱在现实中无法存留。即便如此,她却偏心地让陶苒做一个纯粹的无知者,想来自己的自私:处在一双注定要被碾碎的羽翼之下舒坦度过肆年。
林骘看着茶水蒸腾的胧胧水汽:她没有办法目睹一个无暇灵魂在她面前被玷污,更无法容忍自己成为这项酷刑的执行者。陶苒值得拥有一场完整的恣意的行游——尽管它即将栖止;是的,只能这样解释。
球场上男生们的比赛仍在进行,迎着西斜的逆光。她看他们皱起的衣襟、抹汗的手、跃动的名牌鞋——没有踉跄的步伐,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激动拼搏的生机。多么相像,国际校舍里的热情荡漾:这是过去的一幕:他们是她们昔日阳光下折叠出的影子。
人生,又何尝不是一种争夺?不过差别的是其为场没有悬念的死局罢。总是这样,局外人的她在自己虚无中走马观花着别人的存亡:乘顺风车,无耻地、不断徘徊来往在无数个、却本该只有一次的晴空下贪婪、沉溺。
尝阅得叔本华的语录:“人们在这个世界上要么选择独处,要么选择庸俗,除此以外再没有更多别的选择了。”可笑。孤独,并没有赐予她脱离庸碌的勇气,而是加深了她的执迷:使她在荒废的浴缸中冷了暖,暖了又凉。
她自嘲:莫非自己早已被世界排斥,才致使归结不成两难问题的答案:穿梭在纷繁个的人生中无所作为,尽是享乐,然后再唏嘘道足番他们的苍凉。长久,她把自己当成洞察未来的智叟;实则,愚者的意志也同样是她的奢望。方才说了,她仅是个虚体、一个看客、一缕只能靠汲取他人阳光取暖的嗫嚅尘烟。
林骘站了起来,宛若彻底抹杀什么似的般拍去残留着的绿色塑胶。她习惯性地点开手机,海棠色的屏幕上跳跃着加粗的时间:13:47。只有一条同组老师何琦颖的未应消息:
“阿林,周末我们约着到枫泾去走镇子,一块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