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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织染(小说)-參之第二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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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窗外飞速后逝的高架桥,林骘狠狠在心中谴责了番何琦颖。本以为着是两三个人的小聚幽谈,却不想,整个教学组的同事近乎都应了邀请。
许是近了春假,那些个亭阁楼宇也随了俗染上了喜庆的姿色。虽是申城传统的景点,在此时日的没有随行学生的来访对于林骘而言确是初次。灰白二色的局调夹杂着小铺里支火售卖的喧闹更是多了星点人情味,冬日升腾而起的柴火气直窜上空,使得近处的屋檐融成一团团混沌。烟蓝色的柔光舔舐房上青瓦,轻触着幽幽小渠。水算不得清,却胜在份雅致。另外入驻的商家也大都顺着这氛围,砌起方砖门面,一同浸润在此番时代的隔阂里。
炖煮蹄膀的香味掺着浓油赤酱的豆香酱子迎面而来,粽叶的独带着草木气息的芳味的则更为悠远。林骘是空着腹出来的,肚里此刻正缺点硬菜垫垫。掌勺的顶上淡淡冒着的热气、竹编蒸笼开盖的肉香米香、孩童奔走在青石桥上的欢腾气,还有种独极为细腻的仅属于古镇的水腥味:一切都是流动的、是变化的,但奇妙的是正是这些变更组成了此个融洽的整体。林骘不好意思率先提出想买些吃食的唐突,只得把目光转向来往的面孔耗等着解饿。
说人多,倒也不及摩肩擦踵的地步,可他们一号近二十来人的行列对于小家碧玉的水坊街里还是过于地拥挤了:故还得松松垮垮地散布在古镇的和溪流的夹缝中。河上倒是一派空闲的模样:船夫站在草船的尾弦,两个装着鲜鱼青菜的竹篓搁在船肚,双手抵着桨,在河镜上留下一道道涟漪的波澜。斗笠下的面庞更是似成相识:黝黑的、带着笑意的。它渐渐和林骘儿时记忆中父亲的样貌重叠。她不是本地人,是依靠父母农务上的打拼才得以考入申城的大学——在这吃人的金粒之地抢得一方地席。林骘是佩服父亲的,朦胧的回想里,只有父亲那干糙却时常带着翘起唇角的面容最是难忘。父亲告诉她:即使是穷苦的人也拥有着保留本我的权利,这是他们的尊严、也是他们为此奋斗的索引——那无疑是粗人的相貌,但更是张乐观的、被生活中的希望所点缀的棱角面孔。林骘知道是对她和母亲的爱才赋予了他露齿而笑的勇气。父亲道她爱吃他做的炖肉盖面:软糯、独带着父亲身上的米糠味。而时间,就在一个个侯在那口断了柄的砂锅跟前的清晨傍晚交织间逝去,窜高了她的个头,染白了他的鬓发。她遗传了她父亲的酒窝,却没有继承那份积极从容的坚定,更没有那份以爱去浇灌自由的力量。可即便如此,关于父亲的回想总能赋予她短暂的喜悦——那是一种无法比拟的心安暖意。
古镇上的船夫、田间劳作的父亲……林骘柔和地阖上眼。大学时教授曾带他们赏析朱自清先生的文集子,《背影》中的那个留着伟岸身影却用细腻目光目送着的父亲总令她挥之不去:自然她的父亲不会穿着地如此般臃肿,可那种为父对儿女的纵容和故作坚强、快乐背后的脆弱却宛若一根骨刺,将永久地在埋葬在林骘内心。
距清明的雨又是愈发地近了:是的,时隔这么多年,或许这样完美的形象也仅是她的一厢臆想。真实么?她教书——她渴望真实,但实则她最为渴求的,是一缕真诚相待所收获的温暖、一份触及内心的情感。
不知为何,陶苒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再次划过:它浓如墨、淡如烟。
不打紧的,她想要的不多,像这般纠缠着愧疚的追忆和向往,便是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