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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此时已入了夜,有细密的风从牢内各处狭窄的窟窿穿过,卷了宿青的衣摆袖角在空中划浆。

      宿青攥着手心,心情却并不好,她实际不乐意看这种连她这样差劲水平都只需撩一眼面相就能瞧出坏得底掉的人的生平记忆。

      因为毫无疑问自然是处处血腥,点点行事皆是诡计人命,连丝毫让人捏出点好处来赎罪的意外都没有。

      只是她到底还是看轻了人,场面远不止她想象的那样差劲。

      是十分差劲!

      宿青想过忍住,但她显然没这么强的毅力。

      加上本来吃了辣胃里就搅得不舒服,这会儿更加了,她转过脸,借着捏拳的衣衫遮挡,无声呕了两下。

      呸呸呸!
      该死啊!好恶心!

      宿青撇过嘴,都有点后悔看了。

      衣衫仍在细风里拂动,参杂着牢狱内复杂的气味。

      她屏息片刻,举着的拳头都忘了松开,呲着牙“唰”抬眼看向跟前人。

      唔,怎么形容呢,

      糟心玩意儿。

      真是烂坏得够彻底的…..

      “假黎大”当然不是黎大,而是蛮地南县的一农户,陈古牛。

      陈古牛虽父亲早亡,但母亲王氏八面玲珑又古道热肠,在南县有个好名声,借着王氏的能干,陈古牛幼时吃饱穿暖,在农户中过得不算差。

      而他作为家中长子,早年在其母的教养下看起来勤劳本分,孝顺长辈照顾幼弟,也因此在当地人眼中称得上不错的良配。

      陈古牛表面看不出什么,心底却不愿意随便娶个农妇,他盯上了县里小有财富的商贾人家,其中目标便是这家中年纪最小颇受家人疼爱的里氏。

      当然,不是因为喜爱,陈古牛追求里氏姑娘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

      只是陈古牛家中普通,里氏家中的长辈很难接受仅有“老实本分”这一特点的陈古牛,陈古牛便为此读了些书,改名为陈古,又折腾许多,很费了一翻心机才入赘进了妻子里氏的家中。

      陈古牛入赘过上了好日子,一部分欲.望被满足,反而放大了他更深层次的欲求,妻子里氏有孕后转头就在外寻了个唤作彩玉的女子藏着。

      按照陈古牛的想法,他这才寻到了想真心相守的人。

      之后便是陈古牛不正常的外出被里氏发觉,里氏觉得丢人,自先遣开了身边的佣人小厮与陈古牛争辩。

      而陈古牛此时早已得意忘了形,因彩玉也有了身孕,便与里氏吵了一架,还声称要将人纳入家中,气倒了已近临盆的里氏。

      陈古牛心头满是对里氏的埋怨和火气,见里氏虚弱痛苦的模样只觉得畅快,哪里会帮里氏叫人。

      等发觉里氏发不出声音,里氏已气绝。

      一尸两命。

      陈古牛这才知道大祸临头。

      眼看即将败露,陈古牛的运气却很好。

      时间正是里氏全家即将用晚膳的时候,而那会儿里氏家中长辈其中一个庄地里闹了不少鼠虫,正好采买了一批药计划拌种用于灭鼠虫,巧的是陈古牛偏偏知道这批药放在哪里。

      念头一上来,陈古牛便放不下了。

      就这样,陈古牛先是在里氏全家的膳食中下毒,害了里氏一家。

      见全家没有一个逃脱,趁夜走小路回到母亲王氏家中,他以妻子临盆之际人手不够自己又抹不开面子找里氏家中长辈帮忙为由,叫自己正休息的王氏帮他一同照顾里氏。

      王氏深知生育艰难,对里氏上心,陈古牛一番话更是让王氏万分心疼有孕的里氏。

      王氏不疑有他,收拾一番后立刻动身,甚至连夜抓了只老母鸡想着带给待产的儿媳,却因此忽视了陈古牛一张嘴编得拙劣,漏洞百出。

      陈古牛到王氏那里时已至深夜,他动静再小还是惊醒了里屋睡觉的弟弟。

      为了避免留下后患,出发之际,陈古牛又借口落了东西在家中,让王氏先行一步,回身闷晕了回屋入眠的弟弟,再一把火烧了那个同母亲弟弟曾一起共住的房子。

      闷晕的弟弟无法幸免,葬身火海。

      陈古牛脚程比王氏快,很快追上了前行的王氏,他带着王氏抵达时,里氏家中早已是一片死寂。

      王氏来不及发觉蹊跷,陈古牛这家伙便十分不是人的一刀了结了王氏,再拖来一个和他身量差不多的小厮换上衣裳安放在已丧命的里氏身旁,伪装成他自己。

      他以王氏的笔迹装模作样写了一封认罪书塞在王氏身上,最后将王氏的尸体靠在里氏入门最显眼的位置,伪装成畏罪自杀的模样。

      一把火从里氏那户家中年纪最小的夫妻卧房中窜出,连同南县远方一隅田户的家中,前后相对,染红了南县的天空。

      等周围街坊发现,两家已烧得不成样子。

      众人救火时自然最先发现王氏的尸体。

      一家都死了,又被火烧得差不多,肯定是要报官的,那封认罪书就这样十分巧妙的到了查案的官员手里。

      陈古牛很清楚王氏不认识几个字,那封伪造的认罪书写的不多,却写明了王氏认为次子整日无所事事不劳作,王氏自觉累赘,想留在长子媳妇家中享福,便故意放了一把火害了次子。

      可去到长子家中却不小心害长媳动胎气难产而亡,担心事情败露便毒杀了长子长媳一家,直到做完才清醒过来,后悔却来不及了,自觉罪无可恕,便自裁认罪。

      案子一出,南县县衙想必是觉得蹊跷,王氏形迹在街坊四邻言语中称得上好,杀害长子长媳一家的行为怪异暂且不论,王氏次子分明勤劳懂事,王氏认罪书中杀害次子的理由看起来便十分牵强。

      然而两家人都死光了,查案的人似乎费了很多心思,不过案子最终还是成了悬案。

      至于陈古牛,他当夜事情结束便去寻有孕的彩玉,想要带人连夜逃走。

      彩玉委身陈古牛原本就是为了里氏家中的钱财,想入里氏门户,但她发觉无论怎么劝说,陈古牛都是一副铁了心要脱离里氏和她私奔的模样,便从陈古牛口中套话。

      陈古牛留了心眼,没有将事情和盘托出,只说惹了事再回不去里氏家中。

      彩玉听闻变了脸色,直言腹中孩子不是他陈古牛的,才不会跟他走。

      陈古牛私以为这一夜做的事皆是为了彩玉和彩玉腹中的孩子,彩玉却这样背叛他,他一夜杀了这么多人哪里还会罢休,当即恨得勒死了彩玉。

      彩玉本是无依靠的人才跟了陈古牛,死后更无人会来寻找,陈古牛因此毫无负担地将人埋在山林间。

      陈古牛在南县待到天明,如此大案在南县自然会传播一阵,他大致打听了案子的始末,没有一点后怕,只恨一时情急,没知道彩玉的情夫是谁就将人杀了。

      按陈古牛记忆,他离开南县便投了匪盗,蛮地偏远,归入大乾没多长时间,管辖还不怎么完善,又正值老皇帝一病不起,便有人起了心思,意欲将蛮地重新自大乾脱离出来自立为王。

      匪盗中人听说此次谋祸顶头的人本事不小,陈古牛顺势跟着一帮子匪盗一同参与了祸乱。

      而这时候离他在南县犯的案子才没多长时间。

      查案的南县县衙官员全是刚从大乾调任过去管理的,却因这场祸事连同南县百姓一起遭了难。

      这样下来,陈古牛犯的事就更沉寂无踪了。

      这记忆翻得宿青是恶心坏了,再接着一连串陈古牛做匪盗,参与祸事的记忆,更是不当人。

      宿青头疼得咬牙切齿,

      模倒是人模,样绝不是人样!
      鬼都比他能做人!

      可为什么他运气好得很!

      陈古牛杀的可不止血亲,其母王氏仁心反遭难,其弟无辜被牵连,发妻、未出世的孩子、彩玉、彩玉腹中的孩子,连里氏通家无恶事都被这一人覆灭,而这些除了陈古牛本人再无人知晓。

      宿青人都有些恍惚了,她所卜所学,犯了这样大祸的人从来有反噬或前孽。

      陈古牛却不只前生顺遂,后半生还能够带着这些记忆不痛不痒的寿终?

      太奇怪了,是她算错了么?

      可这样简单的命理,她分明算得很清楚….

      难道是燕参启导致的?

      可惜她没认真读那本《乱乾坤》,不知道这批人原本该是什么模样的。

      但不管与燕参启有没有关系,那也很没道理活到六十来岁还寿终正寝….

      而且,要是有关系,她也应该算不出这人的命理才是。

      宿青十分不解,她看得了陈古牛的记忆,却很算不透这桩因果。

      此时被打了一掌的“假黎大”,也就是陈古牛,他这下也反应过来,起身抹了下额头,鲜艳的红渍刺目,眉角原先不再出血的伤口因为宿青这一掌正滋咕往外冒血珠。

      他转眼看向跟前的宿青,却见宿青也正盯着他发愣。

      跟前人的眼神纯粹,黑白分明间是丝毫不避讳的厌恶,除此以外,这双明亮的眸子里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

      他总算正眼打量这小官的眉眼。

      宿青的瞳仁比一般人要大上一些,眼白干净得发蓝,无一丝瑕疵,明明有种温文无害感,却灵气丰盈,活脱脱晶亮亮,钟灵满溢得好似要往外窜,这么认真看着人的样子仿佛能劈开人的身体看穿人本性。

      陈古牛本就没太高的学识,所以没什么很好的遣词造句能力,一时形容不出来那种感受,只觉得好像被看透。

      但怎么可能呢?
      没人有这种本事。

      他自顾自定下心,可看见宿青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连那只打了他一掌的手还捏着拳头,一股火气直窜上脑门:“你他——”

      然而一侧似有非无的视线仍在,事情也还没办妥,这个当口根本不是他能随意发火的。

      陈古牛狠咽了口气,暗自在心里记下了宿青,要不是这个横插一脚的小官也不至于一直磨蹭到现在,还被这小官用劲打了一掌!

      他咬着后槽牙才压下心底冲天的怒气,忍了又忍后再次装起无辜:“大人,你为何…打我?”

      “…..”

      宿青放下拳头,无语地看了陈古牛一眼。

      谁不会似的。

      她一比一复刻装傻充愣:“啊?你说谁?”

      宿青茫然无措地四下看了圈才将沾血的手指转向自己:“我吗?”

      说完还重复晃了晃指向自己的指尖,看起来态度极端正,衬着那双眼越发无辜。

      陈古牛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什么意思?大人,不是你是谁?我这伤口都流血了!”

      “啊,这个……”

      宿青语焉不详地叹了声,随后眯眼瞧向对方的伤口,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嘶,这是我打的吗?”

      她说着还疑惑地转头看了周围一圈人。

      “…..”

      上官康佑想搞明白宿青在搞什么名堂便什么话都没说,而王秋吉这厮心底里偏帮宿青,这个时候更不会唱什么反调。

      至于剩下的狱卒看守,上官康佑都没说什么,他们显然不会再插一句嘴。

      这样下来,在场的愣是一个人都没吭声。

      陈古牛一口气差点出不来,简直不敢相信宿青明晃晃打完人还能这样装糊涂。

      “大人,是你打的呀,你这跟睁着眼说瞎话有什么区别?”

      “睁眼说瞎话?”

      宿青靠近陈古牛,沾血的指尖点点二人中间隔着的狱柱:“你在说你自己?”

      陈古牛:“什么?”

      “…..叫你什么好呢?”宿青装着很认真的嘀咕了一会,才幽幽道:“我说,你才是睁眼说瞎话吧?叫什么黎大啊,陈古牛。”

      她撩起眼睫,面带狡黠,“还是说,应该叫你陈古?”

      宿青原先那张书卷气浓郁的脸要是带笑自然是十分好看的。

      现下却不同了,偏生下半张脸被辣红了,这么莫名其妙地笑一下,火烛照耀下,还挺诡异吓人的。

      “你….你在乱叫什么!?我叫黎大!”陈古牛倏然听到自己原先的名字,全身的皮都紧了,他想起宿青先前问的“黄泉路口”,此时后背已冒起了层冷汗。

      宿青意有所指的朝陈古牛身侧扬扬下巴,语调微扬,像是在感叹:“没乱叫啊,彩玉说的~”

      “哦,彩玉还说——”宿青又瞥了那处一眼。

      她笑吟吟的把手揩到嘴边,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声音却不低,“她说她想你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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