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令为时》泗上

10、同门之谊

　　杏苏和众位医师都不在驿馆，江原跑了个空。

　　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去了云申君府上。

　　他们正为了余师兄的事情焦头烂额，江原也不便再给他们添麻烦。

　　但店里的伙计问了他的名字，从驿馆后院提来了那几笼毒蛇交给了他。

　　江原接过的时候心里又一阵发毛。

　　一个小姑娘忽然闯入他的视线之中，公子买朵花吧。她举起一捧野花伸到江原的面前，她的眼睛水汪汪的，一脸天真无邪。

　　可，可我没有钱。江原面露难色。

　　公子的蛇能换钱，外头就有个收蛇人。小女孩话音未落就拿过江原手里的蛇笼蹿出了门。

　　江原连忙追了上去，那东西可不是小孩子能碰的。

　　小女孩像个泥鳅似的，江原追了好一会儿，她才在一个巷口停下，小女孩回头，对着他笑，快来呀。

　　江原仔细一瞧，才看见巷子的阴影里还立着一个人，像是一个男人。

　　不对，他忽然觉得小女孩儿的笑容瘆人，比毒蛇还叫人胆寒。这附近也没有旁人，他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快来呀。小女孩再次催促道。

　　江原转身就要匆匆离开，却被男人按住了肩膀。

　　他慌忙回头，却还什么都没有看到就被打晕了过去。

　　到了午时，祝柔不见江原回来，心中隐隐不安。他只说是去驿馆治病，一个时辰便会回来，不至于到现在……

　　正在此时，祝柔在廊上看见一条手绢从半空飘落在地上。

　　她抬头一看，梁上蹲着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女孩儿，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小女孩儿见自己被发现了，转身跳下了墙。

　　祝柔步入院中拾起帕子，上书：子时三刻，南城角楼。

　　帕子上还画了江原的小像，笔法甚为滑稽稚嫩。

　　这么快，就已经有人盯上他们了。

　　江原迷迷糊糊地醒来，睁开眼睛，只见把他打晕的那个男人背对着他，站在一张桌子旁，不知在忙些什么。

　　一缕金色的光线从小窗斜射进来，应该到了下午。

　　选一种死法吧。男人冷冷地说。

　　他的声音怎么听着耳熟？好像是一个很熟悉的人。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还要杀我？

　　男人叹了口气，你本是个好人，可错就错在跟那个女人混在一起。

　　那个人，你惹不起……男人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他进城时已听说了这位公子力谏兰陵令、抗疫救灾的事迹，心中也有一丝钦佩怜惜之意。

　　但君命不可违，他必须杀了他。

　　那个人，指的难道是阿祝？

　　你总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我会给你一个最痛快的死法。

　　男人转过身，江原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面容，陈浩！

　　这张方直的国字脸他是不会认错的，他的鼻骨很直，眉毛又黑又浓，嘴巴不动的时候就是一条直线。

　　研究院里的同事有时候开起玩笑就叫他直人，他的性格也十分直爽，不拘小节，为人洒脱乐观。

　　江原激动得嘴唇都在颤抖，落下泪来。他万万没想到，在战国还会有跟他一样来自同一时代的人。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他们曾经是多么要好的兄弟，还有封朔，他们在院里可是铁三角。

　　可是那一夜，江原所有的过去都被颠覆了，就像山里的雪落在天上。一切事情都不可理喻。

　　他还记得，拿着刀站在他面前的，也有陈浩。他也捅了自己一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江原的问题像连环炮一样，男人一头雾水，难道这是他求饶的手段？

　　江原的脆弱在面对他突然出现的旧友的时候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那些痛苦、委屈、恐惧他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

　　他每每午夜梦回，都会重复那晚的记忆，他是被他的妹妹、教授、师兄弟们一刀一刀地捅死的……

　　男人抓起他的下巴，直视他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一丝虚伪的破绽，可是他满眼含着泪水，哭得比娘儿们还可怜。

　　你认错人了。男人的语气平淡，没有丝毫的感情。这符合一个顶级杀手的作风。

　　不不不，除了这身古人的装束，他跟陈浩一模一样，连眼下的那颗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他怎么会认错？

　　江原冷静了下来，他仔细瞧了瞧眼前的人，他们的眼神似乎不同。眼前人的眼神是如此冰冷，他从没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的眼中看见过这样的眼神，因为它是不带有人性的。

　　他恍惚了，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也罢，让你死个明白吧。免得做了他的刀下冤魂还要阴魂不散。

　　鄙人南忆，楚国剑客。今受人之托来取阁下性命。

　　江原沉默了一会儿，他果真不是陈浩。但他们为什么会长得一模一样？就算是陈浩跟古人撞脸了，也不能连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