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安息》端木山风

9、第八章

　　安全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撒加右手捂着左肩跌跌撞撞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仿佛刚刚从地域里回来。他神情疲惫，衣衫破碎，裸露出的肌肤上布满青紫瘀伤和深得见骨的抓痕裂口，鲜血浸透布料，缓慢凝重地滴下。在他背后，实验室一片狼藉——即使之前每天给波塞冬发脾气破坏也从来没有这么破烂过——钢片地板上呈现出好几个大大的凹槽。高分子合金塑膜墙壁处处焦黑，所有的仪械器材都毁了，没有哪怕拳头大的完整碎片。原先的几个保安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虽然血流如注，昏迷不醒，但都还有气息。罪魁祸首波塞冬蜷在角落里，身上盖着撒加的西装外套，居然睡得香甜，还发出细微的鼾声。

　　“撒加你没事吧？”迪斯马斯克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

　　“没事。你赶紧通知集团下属医院派救护车来。”尽管声音虚弱不堪，撒加的语气却仍旧是让人无从抗拒的威严。“卡妙重启终端，沙加检测程序，其他人急救。我要上去休息一会儿。”

　　“可是你这个样子……”迪斯马斯克着急地说。

　　“我没事！倒是你们三个，”目光落在卡妙身上，撒加尽量平和地说，“善后完毕上来汇报。”

　　“不行！你也一起去医院。”迪斯马斯克紧紧抓住撒加的胳膊，“都伤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

　　“不用管我，叫你的救护车去！”撒加猛力挣脱，缓缓朝电梯走去。他的步履沉重异常，仿佛每一步都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妈的！”迪斯马斯克狠狠一拳砸向安全门。

　　撒加勉强支撑着回到办公室。不要紧，不要紧的，只要这一阵过去，伤口就会长好，然后就没事了，他不停对自己说，然而浑身却仍旧都在疼，痛楚从骨髓深处一浪浪泛出，仿佛像是要把他整副骨骼根根拆散，伤口处更是麻痒异常，好似千万只虫蚁在不停啃噬。真该死！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地鲜艳晶亮的碎屑上，刚才竟然一时冲动，糟蹋了阿布罗迪心意！强忍不适他一点点地俯下身去，哆嗦着将玻璃渣和玫瑰花瓣一一收进手中。鲜血滴在淡雅的原木色地板上，宛若鲜花绽放。

　　“我不是人，我是神的化身，是和波塞冬、雅典娜、哈迪斯一样的超凡存在……”

　　淡淡甜腥味袅袅弥漫，应和着一室香浓的花茶气息……

　　迪斯马斯克独自站在大楼门口目送救护车离开。他手持电话，脸上满是狰狞的痛苦，仿佛要把牙齿都咬碎了。“妈的！这怎么回事？你当时只说把他引开，没说波塞冬会爆走成这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负责？！”

　　“怎么？难过了？心疼了？你果然真是这么有情有义的人啊！”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邪笑。

　　“你！”迪斯马斯克恨不得将电话摔出去。

　　“放心，撒加他是怪物，不会有事的，明天就可以活蹦乱跳了。不过你别忘记了，你在那场爆炸中死掉的姐姐可是再也活不过来的了。”

　　“你……你真就那么肯定一定是撒加干的？”

　　“迪斯，你现在才来怀疑不觉得太迟了点吗？对了，定位程序搞定了？”

　　“混蛋！你给我听着，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姐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嗯，你不把我当朋友，但我还是要好心提醒你，这件事说出去对谁都没好处。”

　　“不用你教！”迪斯马斯克怒吼着挂断了电话。就在他扭头往楼里走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阿布罗迪的招呼声。他转过头，只见阿布罗迪带着莎尔娜，抱着一个橘红色头发的男孩正向这里走来。

　　“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心细如发的阿布罗迪一见迪斯马斯克的模样就立刻问。

　　“波塞冬发脾气，把实验室第三道安全门前面都炸成碎片了。”

　　“啊！那撒加大人有没有什么事情？其他人呢，有没有受伤？”

　　“四个保安，三个重伤，一个轻伤。其他人应该都没事。”

　　“这样啊，最近集团出了这么多事，今晚上的事情如果再传出去，舆论肯定产生大量负面效果了。”阿布罗迪皱起姣好的眉毛，“我去报社那边套套口实。你们记得封锁消息。其他的事情让莎尔娜说吧。”他正欲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把头凑近迪斯马斯克，使劲嗅嗅，“你用香水了？”

　　“滚！以为我是你啊，老子什么时候用过那女人玩意儿？”

　　“是吗？”阿布罗迪的神情突然变得极为沮丧，垂着头喃喃自语着走掉了。

　　迪斯马斯克转向莎尔娜，“出了什么事？”

　　“我们在车站遭人枪击。幸好没事，也没有遭到跟踪。凶手扔烟幕跑了，不知道是什么人。”

　　“枪击？”迪斯马斯克浑身一震，“算了，我不多问。一起上去向撒加汇报吧。”

　　撒加端坐在办公桌后面无表情地望着四人。他脸已经洗过，衣服也换了，咋看上去简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多——除了左手背上那条淡咖啡色的疤痕。

　　“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我要求一个合理的解释。”撒加冷冷地说，“沙加，程序为什么会故障？迪斯马斯克，我不是叫你去接莎尔娜的吗？卡妙，你当时在哪里？”

　　“这次事件完全因我擅离职守而起，”卡妙抢先回答，“我愿承担所有责任。”

　　“你说得轻松！”撒加一拍桌子霍地站起来，“这次事情不简单，我怀疑和之前的泄密有关。难道说，”撒加危险地眯起眼睛，“卡妙你想为所有的事情一起负责？”

　　“不是卡妙做的！”迪斯马斯克突然说，“我让阿布罗迪替我去车站是因为我之前怀疑卡妙，正好看见他从实验室出来，所以想跟踪他。我看见他……”

　　“迪斯，你不用多说了，失职就是失职，我会负责的。”卡妙打断他。

　　“大人不用想太多，两件事不一定有联系，”沙加接过话头，“程序故障是因为BUG，不一定是人有人动了手脚。就算卡妙当时在场，说不定后果相同。”

　　“所有程序不是都有你的测试保证吗？你不是号称‘最接近电脑的人’吗？啊，沙加？”

　　“最接近，但不是，我也有犯错的时候，所以这件事，并不只是卡妙一个人的责任。”沙加仍然闭着眼睛。

　　“我也有责任，”迪斯马斯克应声附和，“那些保安人员身手太弱，是我训练无方。”

　　“很好，你们三个，”撒加的目光依次从三人身上扫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所以这件事就先这么算了。卡妙、沙加你们继续工作，迪斯马斯克，让你手下负责封锁消息，你去查查看到底是谁攻击莎尔娜。”

　　“知道了，”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媒体方面，阿布罗迪已经先去对付了，”迪斯马斯克补充说。

　　“嗯，都下去吧，我要单独和莎尔娜谈谈。”

　　三人离开后，撒加转向莎尔娜。“那孩子还有多久会醒？”他看着依旧在沙发上沉睡的贵鬼。

　　“大概还有两小时左右吧。对不起大人，您吩咐过我路上小心的，可我又一次让你失望了。”

　　“对方有备而来，你再怎么小心也躲不过。居然还动用违禁品，看来是个厉害人物，”撒加沉吟片刻，“莎尔娜，我想让你监视卡妙的动向。这次可不允许有任何问题。”

　　“知道了，大人，”莎尔娜点头，“那么，这孩子……”她看看贵鬼，欲言又止。

　　“我会亲自把他送还给穆。”

　　“可是是我们劫持他的。”莎尔娜瞪大眼睛。

　　“不，是米罗劫持了他伯父，我为了他的安全才把他带走的。”撒加揭起罩布，打开显示屏，“穆他们该快到了。”他看着定位程序上不断闪烁的光点，原定计划看来需要改变，事不宜迟，应该马上去五老峰拉拢穆和童虎了。

　　“瞬，看，前面那座山就是五老峰，我们马上就到了。瞬？”穆转过头去，只见瞬靠在椅背上，头歪在一边，睡得正香甜。那头柔顺的亚麻绿色卷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般微微颤动，粉红色的唇边挂着一抹安谧的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在做着关于自由大地的美梦呢？穆望望东边天际那一抹淡淡的霞光，不知不觉已经天亮了啊。开了一夜车，的确也有些疲倦了，反正马上到了，干脆停下来歇一会儿喝杯茶提提神吧。穆扭转方向盘，拐进路旁的二十四小时加油站停下，脱去外套，轻轻披在瞬身上，然后开门下车，走进商店里。

　　时间还早店里冷冷清清没什么人，穆在货柜上挑了包速溶绿茶、两袋苏打饼干，正欲去柜台付款，目光却被架子上的晨报吸引住了。那上面的头条赫然是：“人体实验品反抗炸毁实验室　　圣域集团主席变身超级赛亚人”。不可能，撒加怎会如此不小心？！穆倒抽一口气，连忙拿起报纸细细阅读：“昨晚圣域集团大楼地下三层实验室发生大规模爆炸，造成三人重伤，一人轻伤。其中伤势最严重者仍未渡过危险期，目前还在圣域昏迷不醒。据知情者透露，此次爆炸的肇事者是一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朱利安。朱利安同时也是圣域集团前些日子因故推迟发布的达尔文计划的牺牲品，因撒加无视他的个人意志，常年累月将他当作实验品，导致他脾气暴躁，性格扭曲，身心健康遭到严重摧残。事件发生后，集团主席撒加独自一人闯入实验室惩罚朱利安。令人惊讶的是，而体力爆发力速度耐心都远远超越常人的计划实验品在撒加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有可靠消息指出，会产生这种情况完全是由于丧心病狂的撒加利用自身进行改造实验，并妄图以神的化身自居，利用植入芯片的方式控制集团员工……”

　　这下圣域麻烦大了，要立刻赶去找童虎老师！穆连东西也顾不上买，便匆匆走出商店。谁知刚到车边，他又是大吃一惊——瞬不见了，才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刚在还安安稳稳躺在副驾驶座上沉睡的瞬居然、居然消失了！穆拉开门，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那件外套还好好的耷在椅背上。“瞬——”他大声叫着四下里寻找，然而周围安静空荡，只有自己的回声，隐隐传来。

　　看来瞬是真的被挟持了。穆跌坐在驾驶位上，仰望旭日初升。防护罩在淡天蓝色泽上还呈现出相间的橙红，交织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将他深深卷进去。难道真是冒艾俄罗斯之名的那些人做的？“智慧女神”他们到底想要什么？瞬会不会有危险？还有，昨晚在集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把十年前的秘密，包括撒加用自己做实验的事情都泄露出来的？穆愁眉深锁，一时间诸多问题齐齐涌上，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便是现在该怎么做？

　　“我不会受伤，更不会死。”不知不觉中，瞬金雏菊般的笑容已经深深印刻在穆的心上，“先生，谢谢你，就算牺牲，我也觉得是幸福的……”应该相信那孩子！看似柔弱，实则坚强，哈迪斯绝对有能力照顾好自己。当务之急，是要把躲在这些谜团背后制造是非的人揪出来。穆猛然拉上门，发动汽车。撒加，我已经如你所愿地不能抽身了，那么就让我们如你所愿地在五老峰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