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安息》端木山风

7、第六章 十年前的事实

　　“什么？你见到了一个酷似史昂的男人，劫持了他侄子，还被一个穿警察制服可能是‘智慧女神’组织成员的人发现了？莎尔娜，你太令我失望了！”撒加强忍怒意，“算了算了，你带那孩子回来吧，实在不行就用他牵制智慧女神。记住！路上不许再出岔子！”撒加一股脑儿说完便猛地挂掉电话，重重靠在总裁椅背上。

　　“呵呵，谁让你连她都瞒着，不说哈迪斯是你自己放走的。这下麻烦了吧？”站在一旁的迪斯马斯克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闭嘴！有什么可笑的！”撒加瞪着迪斯马斯克，“上次资料泄密一事我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呢，你这个保安部主任怎么当的？我让你追查是谁泄密的，现在有头绪了吗？”

　　“头绪是有点了，不过……”迪斯马斯克欲言又止，“请允许我暂时还不能禀报大人。”

　　“为什么？”撒加置疑。

　　“因为，事关重大，我不能在还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做出不负责任的猜测。”

　　“也好，”撒加想了想说，“等你有了证据再说也行，但是！我绝不允许类似事件再次发生，要不然我保证你会死的很难看。”

　　“我知道了，”迪斯马斯克答应着，“不过，话说回来，你就真这么相信哈迪斯？”

　　“我不是相信哈迪斯，我是相信瞬。你说那孩子会长成这样到底是谁的功劳？天生的，还是因为史昂的程序，又或者，”撒加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是我这个大恶人教养有方？”

　　“可是你连莎尔娜都召回来了，难道就不怕路上有什么闪失吗？”

　　“中国有句古话，决胜千里之外，运筹帷幄之中……”撒加还没来得及说完，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沙加闭着眼睛从容地走了进来。

　　“哇！沙加你闭眼睛的功夫真是越来越好了啊，简直跟真瞎子没什么两样了。”迪斯马斯克赞叹说。

　　“我一天要对着屏幕超过二十个小时，不多找机会休息眼睛，就会真瞎了。”沙加一面同迪斯打招呼，一面将手中的光盘准确无误地交到撒加手里。“这里大人要的定位程序。”

　　“定位程序？”迪斯马斯克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神情。

　　“对，有了这个，就能随时随地知道哈迪斯他们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了，”撒加把光盘插进电脑里，“那就让我们来看看，穆他们到哪儿了。”

　　通往五老峰的高速公路上，一辆桑塔纳2010正在飞驰。穆一言不发地专心驾驶，而瞬则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夜色深沉，窗外一片幽黑，盏盏路灯飞速退后着，在车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淡桔色的短线。

　　穆接着看右后镜，偷瞄了一眼瞬——他的表情恬淡柔和，没有分毫应有的紧张或戒备。穆不由自主地疑惑，瞬这个孩子难道就一点不关心行程的目的地么？他难道就没有想过可能会被送回撒加哪里去么？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把全部信任交付到自己手中？

　　“啊，那是什么？”瞬碧绿色的眼睛猛然瞪大了，手指着从空中飘下点点白色好奇地问，“是不是传说中的雪？”

　　“不，并不是雪。在防护罩内是不可能有雪的。”

　　“那是什么？”

　　“夜晚防护罩外面温度极低，而在防护罩内的城市却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热气流上升至防护罩就会凝成冰霜，如果当天恰好有小机器在上头检查维护的话，冰霜就会被刮下来，就像现在这样。”

　　“原来不是雪啊，”瞬似乎有些失望，但马上又高兴起来，“可是，还是好漂亮！我可不可以把窗户摇下来一点？”他恳求地望着穆。

　　穆看了看时速，八十，而且前后也没有什么车辆，于是便答应了。“嗯，可以开一点儿。”

　　瞬把车窗摇下来了一点儿。细小的白色随风钻进车内，翻滚着落在瞬白皙的手心，像极小的白蝴蝶。“好舒服啊，”瞬开心地笑了。

　　这是穆今天第二次看见瞬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依旧惊艳——天真灿烂，完全不掺一点儿杂质，简直比他掌中那些冰晶还要纯净。

　　“穆先生有没有见过真正的雪呢？”瞬突然问。

　　“没有。我生下来的时候，防护罩已经盖遍整个地球了。”穆将雨刷打开，今晚上这“雪”，似乎格外大呢。

　　“这样啊，我好想去看看真正的雪呢，不知道会不会比这还漂亮？就像书里面所写的那样，‘漫天白色纷纷扬扬，好像冰雪女神披着轻纱起舞……’？”瞬露出向往的神情。

　　“真正的雪？只有外面才有真正的雪，”穆心中突然一动，试探性地问，“你有没有想过到外面去？”

　　“可是，卡妙、沙加大人他们都说外面不是人能够生活的，”瞬感到很惊讶，但瞬间就清楚了穆问话的用意，“先生的意思是，我不是人，所以可以在外面活下去？”

　　“光靠你一个不够，需要一群人。”穆淡淡地说，“一个人活下来，那只是个体存在，一群人活下来，说不定就可以建立能够生活发展的人类社会。”

　　“这个，就是我被创造出来的原因？我是个试验品？”瞬仿佛突然明白间了什么，“原来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在我身上做各种奇怪的事情。”

　　穆又瞄了一眼瞬的神情，还是平静，仿佛刚才他所说只不过是像“我头发是绿色”那样简单的事实。“瞬，我不知道对于自己你究竟了解多少，”穆把车停进路边的临时休息站，收敛微笑，难得的换上极其严肃的神情，对瞬一字一句地说，“有一些事情，我想要现在告诉你。”

　　“是关于妈妈的么？”

　　还真是冰雪聪明，穆心想。“的确，是关于你的创造者，但你不应该叫他妈妈，而是父亲。他同时也是我的养父。他叫史昂，是圣域集团的前主席，也是现任主席撒加的老师。”

　　“啊！这么说起来，先生其实是我的哥哥啦？”

　　哥哥？穆笑了，同为创造者之一的他，还的确不好回答这个问题。“还是叫先生吧，因为养父向来是让我叫他老师的。”

　　“好的，先生。”

　　“那么瞬，你知道在你出生前发生的那场世界大战吗？”

　　“是的，先生。卡妙大人曾经说过，在那之后，地球就变得不适合居住了，所以才有了防护罩。”

　　“的确，但是总还有人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向往着到外面去看看真正的雪。而且我们不能总躲在防护罩内，里面的资源再维持不了几年，而目前的存量又不足以在资源区建造新的防护罩。于是某天，一位毕生致力于改善人类生活的高贵大人便提出了这样一个构想，制造大量适应强，操作简单的智能机器，到外面去改造环境。由于改造的环境是要适合人类居住，而且改造过程中不太可能有多少人类参与，所以他就按照人的肌肉系统、神经反射系统来设计这些机器。”

　　“然后呢？”

　　“然后，他成功了一半，他制造出了两种不同功效的芯片。一种蕴含破坏的力名叫波塞冬，另一种则蕴含治愈的力，名叫雅典娜。但就在他致力于开发机器的时候，他一个学生突然提出了另外的构想——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去改造环境呢，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芯片植入人体，让人类去适应环境呢？”

　　“这个学生，是不是撒加大人？”

　　“对。”穆点点头。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瞬听得入了迷，扑扇着长长的睫毛连连追问。

　　“但那种想法是匪夷所思，因为植入芯片的人虽然得到了能力加强，但相对而言也失去了某些自由意识，更为可怕的是，”穆顿了顿，“可以在某台电脑上装一个终端发射器，通过信号交流，一个人便可以操作所有植入芯片人的行为。”

　　“那岂不是很可怕？”

　　“是啊，所以构想一提出，便遭到了强烈反对，事情不了了之，谁知撒加却沉迷于自己的构想，瞒着老师悄悄把两种芯片植入了婴儿体内，这两个孩子，被他称为代言人。老师之所以没有发现，是因为他当时正在写第三个程式，希望能够把波塞冬和雅典娜的特质结合起来，他称这个项目为哈迪斯。”

　　“也就是我？”

　　“是的，可以这样说。”

　　“那么后来呢？撒加大人有没有被发现？”

　　“有。地下实验被他的好朋友，也是我们师兄的艾俄罗斯发现了。艾俄罗斯告诉了老师，老师非常生气，但撒加的态度却很坚决，他甚至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希望能够打动老师。”

　　“那么妈妈，不，是父亲大人，”瞬连忙改口，“他到底有没有被打动呢？”

　　“我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老师开始频繁地调我出差，有意不让我接触这些，而在他发布达尔文计划的前一天，他还撤销了我在集团内所有的职务，并命令我离开。”

　　“啊！为什么？”

　　“我想，他是不想我为难。他自己已经够为难的了，因为艾俄罗斯和撒加双方各执一词，都有道理。”

　　“结果呢？”

　　“结果……”穆定定望着堆积在车前盖上薄薄一层白色，眼角微微潮湿，“结果发布会当天，研究室突然发生爆炸，当时在那里的老师、艾俄罗斯，还有撒加的孪生弟弟加隆，以及其他很多很多的人，都，都……”他声音哽咽，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先生！”不知该说什么好的瞬伸开双手，从侧面紧紧拥住穆，用笨拙但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安慰。

　　“我没事，”穆轻拍瞬的胳膊，“然后我就离开了圣域，到阿库去生活了——这些你都不知道么？”

　　瞬放开手臂，“只知道一些，实验室里没人和我说。沙加大人老对着电脑，平时就把眼睛闭起来，大家都说他是‘最接近电脑的人’；卡妙大人总是冷着脸，话也很少；迪斯马斯克大人和阿布罗迪大人都只有偶尔才会过来，只有撒加大人，有时候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想应该就是关于这个的了吧，”他想了想又补充说，“其实撒加大人也是很悲伤的吧？我记得有一次，迪斯马斯克无意中提起加隆，撒加大人的蓝发突然间就全变成黑色的了，还发飚把迪斯马斯克大人摁在地上狠揍了一顿。我觉得，失去这个弟弟他一定很痛苦。对了，穆先生你刚才提到两个代言人，波塞冬和雅典娜，但我在实验室里只见过朱利安，那么雅典娜她……是不是也在那次爆炸里……”

　　“她应该还活着吧，”穆抬起头，“雪”已经停了。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纱织她应该在“智慧女神”手里吧。只是不知那个艾俄罗斯到底是谁，组织里都有些什么人，而他们又到底想做什么呢？

　　“先生，谢谢你。”瞬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其实不用谢我的。”

　　“不，我一定要谢谢你。以前我一直为自己不是人是怪物而难过，但现在我不会了。”

　　“哦？”

　　“因为我知道，我身上凝聚着很多很多人的心血和希望，就算是撒加大人，他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吧？其实如果最终大家真的都能到外面去，去看那些真正的雪，呼吸真正的空气，在真正的大地上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么就算要牺牲我的性命，我也觉得是幸福的。”

　　就算要牺牲也觉得幸福？穆再次凝望那清澈纯亮的碧绿色眼眸，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孩子啊，只是不知这样的个性究竟是因为史昂的程序，还是撒加教养有方呢？他细细咀嚼着瞬的话——“大家真的都能到外面去，去看那些真正的雪，呼吸真正的空气，在真正的大地上自由自在的生活，”——这个恐怕也是老师的初衷吧，所以他才会默许撒加那一系列的举动？说实话，他从来都不相信撒加杀了老师，其实对他的构想，老师几乎已经算是同意了吧。

　　“对了，瞬，我问你，你到底为什么从实验室逃出来？”

　　“为了什么逃出来，”瞬的双眼开始变得迷茫，“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他喃喃自语着，突然用手捂住头部，仿佛陷入了巨大的痛苦，“我不知道，不要啊……不要啊……”

　　撒加，你对这孩子到底做了什么？穆把瞬抱进怀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脊背，“别怕，别怕，痛苦就不要去想了，”他低下头，轻轻地哼唱起那首歌来，“在那遥远的地方，当梨花开满了山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