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安息》端木山风

6、第五章 酷似史昂的男人

　　莎尔娜翻遍了整个火车站也没有找到穆——自然是找不到的，因为这时穆已经驾车载着瞬飞驰在通往五老峰的高速公路上了。她把显得比她还心急的贵鬼安置在座椅上，然后借口买饮料找了一处无人注意的角落给撒加打电话。

　　“……所以我就到了阿库火车站，但他不在这里，”莎尔娜简洁扼要地向撒加汇报当前的情况，然后请示说，“现在已经是五点十分了，我是要继续等呢，还是到别的地方找？”因为非但没完成撒加布置下的任务，反而跟丢了穆，所以莎尔娜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有点心虚，然而电话那头的撒加却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没事，不用继续找了。既然他已经离开阿库，那你没必要继续留下，回圣域来吧。”

　　“那么，那个叫贵鬼的孩子该如何处置？”莎尔娜追问。

　　“莎尔娜，你应该很庆幸没有见到穆。”撒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他平生最痛恨的事情就被要挟，而且还是用他关心在乎的人。好在穆应该不会再回阿库了，所以你自己看着办吧。”他说完便挂断电话。

　　自己看着办？这是什么意思？莎尔娜从自动贩卖机里取出两听冰凉的可乐，犹豫地望着远处的贵鬼。他小小的身形被椅子挡住了大半，但那头乱蓬蓬向上竖起的橙红色短发却异样清晰，宛若一团烈火般烧灼着莎尔娜的心。确实是人见人爱的孩子呢，开朗活泼，天真善良，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了自己拙劣的演技，而且居然还在来时路上拼命说笑话哄自己开心。我还真是妇人之仁呐，莎尔娜自嘲地笑笑，当初把贵鬼骗来的目的不就是想要为找回哈迪斯多点筹码么？怎么现在居然变成了带小孩出来玩？不过没必要像以前那样吧，把他送回去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让他消失反而会令人怀疑。对，就把他送回家去好了，莎尔娜做出决定。

　　然而此时，贵鬼的伯父襄并不知道贵鬼会马上平安回家，他只知道侄儿不见了，一直以来和自己相依为命、也是世界最后亲人的侄儿！难得一次不用加班可以早点回家，谁想居然……这孩子一向很乖的，放学后不是回家做作业，就是到隔壁小穆那儿看书看电视——他会到哪里去了呢？心急如焚的襄挨个打着电话：同学家——不在，学校——老师说他一放学就走了，也没有回来过。不会被坏人绑架了吧？我要去找他！见鬼，电梯怎么这么慢，还不来！还是走楼梯吧，襄拉开安全通道的门，一头冲进去——和恰好从其中走出来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天哪！史昂！”天蓝色长发的男人望着襄倒抽一口冷气，水蓝色的瞳仁瞬间扩张，然后又恢复平静。“……认错人了，真不好意思。”

　　襄的目光落在他的制服和警徽上。他一把抓住男人的衣服：“警察先生，我要报警，我侄子不见了！”

　　“咳咳，这位先生，”男人看着襄故意咳嗽两声，示意他不要激动，“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对不起，我想我帮不上忙。首先我不是你们本地的警察，其次现在是下班时间，再有，我自己也是来找人的。”

　　“你找谁？B座的小穆？他不在。”襄确定眼前的男人帮不上忙，于是松开手，抱歉地一笑，走进刚刚到达的电梯。

　　“请等等，”男人叫住他，“你怎么知道穆不在？”

　　“贵鬼，我侄子，平时放了学很经常就会去穆那里，不过今天他不在，而且打电话也没人听。”

　　男人抢在电梯门关闭前跟了进来，“那你侄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

　　“今天下午。放学后他没回家，我打电话给老师，说他一早走了，打给同学也都说没有见过他。”

　　“你别急啊，说不定是小孩贪玩，在外面看到什么有趣东西就忘了时间回家？对了，你侄儿今年多大？”

　　“九岁。别人家孩子我不敢说，贵鬼肯定不会这样，他爸妈去的早，从小就是我照顾他，这孩子虽然活泼但很懂事，从不叫人操心的。况且他的书包在家里啊，他既然已经回来过，应该就不会再随便跑出去的。警察先生啊，”襄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你一定要帮我啊，贵鬼他千万不能有事，我就这么一个侄儿，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弟弟、弟媳啊。”

　　“咳咳，你别叫我警察先生，叫米罗就成。只是我不是本地警察，而且按你这么说来，失踪时间还不超过四十八小时，是不能立案的啊，不过我会尽量帮你，”米罗说，这时电梯到达一楼，他摁开门，让襄先出去，“我们先去问问管理员吧。”

　　“嗯。”襄一个箭步冲到歪在椅子上打盹的老头面前，轻拍他的胳膊把他叫醒。“看见贵鬼他回来了没有？”

　　“贵鬼？”老头睡眼惺忪地半坐起来，“哦，贵鬼啊。”

　　“是啊，是啊，我侄子贵鬼，应该早就回来了的，你看见他没有？”

　　“没有，没有！”老头想起之前被贵鬼教训的一幕，不由火起，“老襄，我说你啊，自家小孩看看好，别成天穆那种歪门邪道混一道儿，你没见最近来找他的都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吗？长得像姑娘的小子，凶得跟男人似的娘们，今天还有个警察，穿得倒是正儿八经的，谁知居然留指甲，还涂得跟血一个颜色，别提多恶心了……”

　　老头话还没说完，那“跟血一个颜色的恶心长指甲”已经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了。米罗半弯下腰，故意把脸凑到老头鼻子前面，不怀好意地笑着，“在说我啊？”

　　“哎哟，”老头跳起来，嘿嘿干笑两声，“大人啊，我只是说说，这年头不是说什么言论自由吗？不过话说回来，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我是公认好市民。”

　　“好市民吗？好市民就应该和警方合作！现在我问你，你今天有没有见过这个叫贵鬼的小孩？”

　　呸，你以为是警察我就怕你了？那死小鬼这么没教养，我才不会告诉你们，不让你们多急会儿才怪，老头眼珠骨碌碌地转着，“和警方合作是应该的，但好市民也没有义务二十四小时帮人家看小孩吧？”

　　“的确，但是，”米罗站直身体，右手食指的长指甲在左手拇指肚上来回轻轻划着，“我们现在正在调查一起抢劫伤人的重案，”他悄悄对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多话，“而贵鬼就是其中非常关键的证人。现在，贵鬼的伯父已经提出证据说明他回过家了，但你又不承认见过他，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你玩忽职守，二是你存心隐瞒。不过，”米罗顿了顿，观察了下老头的脸色，接着说，“鉴于这起案件性质恶劣，后果严重，所以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你存心隐瞒，为的就是包庇同伙毁尸灭迹。如果你再不好好回答问题的话，”他严厉了语气，“我就把你列为案件首要嫌疑人扣押！”

　　“我做什么我就成首要嫌疑人了，警察大人你吓唬人也得有个谱吧？”老头还是嘴硬。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米罗从腰间掏出手铐，作势就要往老头手上铐去，“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我什么都没干！”老头大叫，“要做也是穆和那娘们儿做的！”

　　“早说不就没事了？”米罗换上乐呵呵的笑脸，“那么你给我好好说，详细地说，你今天在什么时候见过贵鬼的？他干什么去了？你提到的那个娘们儿是谁？还有，最近那些人来找过穆？”

　　莎尔娜站在街对面，透过公寓的大玻璃门向里望，隐约可以看见前天撞到的那个酷似史昂的中年男人和另外一名青年男子正在盘问管理员老头。那青年男子身着警察制服，飘逸的天蓝色卷发总觉得似曾相识——他们不会这么快就报警了吧？

　　“啊！伯父今天居然这么早回来，怎么还有警察？他不会以为我怎么了吧？这下糟糕了，让伯父担心了。”贵鬼叫嚷着就想奔过去。

　　伯父？那个像史昂的男人？莎尔娜的身体比头脑先一步行动——一记手刀劈在贵鬼脖子上，小孩瘫软着倒进她怀中。撒加说穆最痛恨别要挟，但没有说不能用这孩子来要挟别人。这次达尔文计划的内幕泄露后，已经沉寂很久的“智慧女神”居然又活跃起来，再度对付圣域，只是既然他们能够借用已故的艾俄罗斯的名头，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借用同样是已经死亡的史昂呢？这样一来，撒加大人应该会轻松很多吧。可“史昂”的事情一直都忘记禀报，这么贸贸然做决定是不是太草率？而且该怎么处置这孩子，是连夜带回圣域，还是先暂放在这儿？莎尔娜拨通撒加的电话，想请教指示，但手机里传来的却一直都是忙音。而这时，公寓内的蓝发男子突然转过头向她望来。尽管隔着厚厚的玻璃，而且相互间也有整条街面的距离，莎尔娜还是能够感受到那瞳仁中散发出的血色杀气。她只觉得呼吸困难，瞬间竟如在蝎子目光直射下的猎物般无法动弹。不好，快走！她一把扛起贵鬼，架在肩上飞奔而去。

　　“那个女人！”米罗追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街面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莎尔娜的影子？“襄先生，请问你侄子是不是橘红色头发，大约这么高？”他回头冲襄比划着。

　　“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难道刚才你看见他了？他在哪儿，他在哪儿？”襄刚才一直被米罗安慰，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可关心则乱，他这下又急起来了。

　　“襄先生，冷静点听我说，”他扭着看着管理员老头，后者在那双血色蓝瞳的注视下识趣地走开，“我必须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现在可以肯定，你侄儿的确是被绑架了。”

　　“绑架？不会的吧？不会的，为什么？难道是真的？那你怎么知道的，我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米罗，你一定要帮我立案，找回贵鬼啊，不，还是不要了，万一绑匪知道我报了警撕票怎么办？还有，我现在是不是该回家等电话，还是去银行取钱？你说他们会要多少钱啊？万一不够怎么办？米罗你们警方会想办法的吧……”

　　襄急得留神无主，米罗却也没有工夫安慰他。刚才那个女人就是管理员所说的莎尔娜吧，她和贵鬼不是老早就去了火车站追穆，那怎么还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呢？米罗的脑子飞快地转着，难道说，找不到穆以后把贵鬼送回来？那她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呢？而且看她刚才身手根本不像普通的报社编辑，倒似乎受过专门训练。难道说，她来找穆，是有其他理由？莫非，她是撒加的人？米罗皱起眉头，最近圣域那边是有些不同寻常，首先是达尔文计划的发布会，作为集团主席，撒加不应该是这么没分寸的人；然后是发布会现场的爆炸，撒加居然帮“智慧女神”说话；再有就是撒加最近的动向，听卡妙说，他居然和迪斯马斯克一起过来阿库，这种种似乎都在显示着，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中。那么，这个名叫贵鬼的孩子，还有面前这个酷似史昂的男人，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等等，史昂？史昂！米罗心念一闪，如果莎尔娜真是撒加的人，她不会是想……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仅仅只是样貌相像而已，论气质风度都远远及不上圣域集团前主席。不过如果化化妆，灯光再配合得恰到好处的话，骗骗群众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就像他们所做的那样？不过史昂的死亡应该是盖棺定论了吧，难道说，撒加心中有愧，所以就连像史昂的人也绝不放过？但这么说似乎也有疑点，算了，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把这个男人带回总部。于是米罗一脸严肃地转向襄，“你侄子应该不会有事，但这恐怕不是一起简单的绑票案，所以我希望你能够跟我们合作。”

　　或许是因为米罗说那句“你侄子不会有事”时的语气特别具有安定的感染力，襄重新平复下来。“为什么说不是普通的绑票案？”他问。

　　“因为，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误的话，绑匪要的不是钱，而是你……”

　　“我？为什么？我有什么特别的？米罗啊，我不是质疑你当警察的能力，但这个说法也太奇怪了吧。我从来都没得罪过什么人……”襄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呵呵，不是因为你得罪了什么人，”米罗握着下巴，再次上下着襄，“从来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另外一个人吗？哦，对了，连名字的发音都很像呢。”

　　“谁？”

　　“圣域集团的前主席史昂。”

　　“圣域集团？前主席？史昂？”

　　“对。”米罗用力点点头，“捉贵鬼的人，恐怕就是圣域集团的人，而他们想要的，应该就是你的长相。”

　　“要我冒充史昂？”

　　“这个难说，不过不知道襄先生愿不愿意和我走一趟？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帮你找回贵鬼的。”

　　“去警局？”

　　“不，不是警局，是我们总部，”米罗微笑着摇头，“我说的我们不是警方，而是我们组织，智慧女神。”

　　“智慧女神？”

　　“是的，能够有胆量跟圣域叫板的，目前就只有智慧女神了，所以，也只有我们，才能帮你救出贵鬼。襄先生请跟我来，我的车停在这边。”米罗领着襄走向停车场。“另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打个电话先。”他说着掏出电话。“喂？……哦，奥菲路啊……就你一个？其他人都不在？……嗯，嗯，我知道……不，我没有找到穆，他已经离开了……去哪里了不知道，不过你猜猜我找到谁了？……猜不到吧？史昂！……当然不是真的史昂啦，不过有八九分像呢。他侄子贵鬼可能被撒加的人绑走了，所以我想先把他带到总部来……”

　　史昂，史昂……襄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的确是有些像呢。说起来，那天在街上撞倒的陌生女子，叫的也是这个名字呢。那个女子，似乎也是亚麻色头发？难道，绑架贵鬼的就是她？那么看来，这个米罗说的也可能是事实吧。还有，米罗应该是来找穆的，那么穆会不会也是智慧女神的人呢？不会吧，他那么温柔安静，深居简出，不太像是会参加什么组织的人，而且这十年来，除了自己，也没见过别的什么人找他。想到穆，襄突然忆及十年前：

　　那时候贵鬼还没有出生，弟弟阳正和弟妹梅尔在五老峰度蜜月，而襄自己也还没有这么忙，单身老男人一个，小日子挺滋润的。然后有那么一天去倒垃圾，他拉开门就突然发现隔壁空了许久的屋子终于租出去了。一个挺拔帅气的漂亮少年正独自往里搬着大箱子。于是襄自然地上前打招呼，“喂，要不要帮忙？”

　　漂亮少年转过脸，一愣，霎那间竟已然泪痕满面。

　　以前襄总以为是独自离家的少年心情孤寂，好不容易有个人伸出援手感动的，可是今天听米罗这么一说，才恍然，当年穆那双深如幽潭的眸子里蕴藏了多少感情。

　　这个叫史昂的，一定和穆有着相当渊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