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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神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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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晚上,心月一家子又在心月家中间屋子的空地上,铺上包袱,倒出编织袋里的棉花桃子开始掰瓣子,心月她奶奶讲起了皮狐子的故事:皮狐子最喜欢大晚上跟着男人吸的烟头儿上冒出的那一点火光回家,据说,这东西的脚印跟刚出生的婴儿差不多,可以在冬天的雪地上显现出来。心月听到这里就感觉冷嗖嗖的,屋里的煤油灯也跟着晃动起来。一想到前面一个男人叼着烟在雪地上踩着雪咯吱咯吱地走着,留下的大脚印子后跟着一连串的婴儿小脚印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这东西跟着到家后最喜欢藏到厨房里偷放在大锅台里面的食物,玉米团子呀,家里偶尔烙的大饼呀,都会被它偷走。这几乎成了从前尽人皆知的事,如果有谁家丢了东西,就会有人说:“是不是让皮狐子偷走了?”。而且它特别通人性,如果家里哪有秘密藏起来的东西被它听见说了,肯定会被它带走,再也找不到了。心月问:“皮狐子到底住在哪?”她奶说:“就住在村南边烧砖的窑洞里”。听了这之后,心月每天晚上睡觉都要吧房门关紧,再在门后堵上两个重重的木头板凳,不然好长时间睡不着觉。
心月觉得奶奶是有那么点“神气儿”在的。有一次,邻家的八个多月的婴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昏昏沉沉的两天多没睁开眼睛,家里人无计可施就来找心月的奶奶。心月奶奶走去邻家仔细看看孩子的神色状态,就断定说:“这肯定是丢了魂儿了,你们最近带孩子出门了没有?”,邻居说:“前几天带孩子到十里地外的姥姥家去了一次。”咋去的?”“孩子爹骑着自行车,她娘抱着她”,“回来孩子欢实不?”“孩子在回来的路上睡着了”,“我就知道是这样,丢了魂儿了,快去把魂儿找回来就没事了。”心月奶奶让孩子家人找一件孩子经常穿的衣服,让孩子爹骑着车子带着孩子娘,让孩子她娘手里抓住衣服的领子,让衣服在空中飘着去再重新走一遍回来的路,边走边念叨着孩子的名字,让她跟着回家。说来也真是奇怪,等孩子爹娘回来,一进房门,孩子就睁开了眼睛。
还有一件事情也是让心月觉得奶奶不可思议。这一次是另外一家的小孩子不停啼哭,半夜三更不睡觉,怎么也哄不住。这次把心月奶奶找来,她仔细看看孩子,让孩子家人端来一碰水,水里面放上大米,围过来的人都发现,大米在忽闪忽闪的煤油灯光下是竖起来的。心月奶奶嘴里嘟囔着念叨了半天,忽然一下子米粒全都趟水里了,孩子也不哭了。心月奶奶说,孩子是受到邪物的惊吓,现在这个邪物吃米吃饱了已经走了。当真让人出身冷汗又松了口气。
这一类的事情发生过不少,还有比如说,孩子出生后脸上长了胎记,心月奶奶就建议人家抱着孩子让刚去世的人下葬前扶着手摸一摸胎记就不会再长大了;或者说谁谁家的宅子哪个地方有问题等等,不一而足,心月觉得很诡异,终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
在心月心中是“神婆”的奶奶是一个高寿的人,只不过由于多年的劳作,背很早就驼了,在新月的记忆中,奶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弯着腰走路,走累了就顺势找个干净点的地方坐下,更像一个球蜷缩了一下似的。心月永远也忘不了,有一次夜里,她娘去到村北的小工厂打夜工,她爹出去和别人打扑克把睡熟的心月锁在了房间里,半夜被尿憋醒后心月拿起切菜刀把玻璃砍碎,跑着去找在院子西边小屋的奶奶。心月至今依然可以回想起那个皎洁的月光下幼小的影子。
在冬天里没有暖气也没有火炕,心月最高兴的是晚上在奶奶屋睡觉时,冷冰冰的身子钻到被窝奶奶的怀里,热气瞬间融化了寒冷,就像是一直在外冻僵了的手猛然放入常温的水中一样感觉火辣辣的烫。
心月记得她奶还有一项别人少有的技能就是打肥皂,当时的农村卖洗衣粉,肥皂之类的都是小卖部的稀罕物,家里用来除油去污的多是烧成的碳灰和蒸馒头的碱面,心月的奶奶却是会做一个个肥皂块或肥皂球的人。那时候,村里人把肥皂叫做:“胰子”,是用猪的胰脏做的,也叫作:“猪胰子”,大概是先把木材杂草烧成灰,有一定的碱性成分,然后把灰中加入水过滤提纯,猪胰子连带一些猪肥膘剁了,按比例放在提纯好的草灰里,揉成团或挤成块就完成了。猪胰子用起来又顺又滑,有很好的去污护手功能。
后来,心月的奶奶年龄越来越大,慢慢已经不再多管别人家的事了,她自己头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后来心月因为在上学的缘故,每年回家的次数很少,但每次回去奶奶总是要支起小锅灶,哆哆嗦嗦地想给心月做吃的,要给她改改口味。虽然在家人看来她做的东西因为手一会儿擦擦鼻涕,一会儿摸摸地上的柴火,一会儿又摸摸盆里的面已经入不得口了。
几年后,心月已在千里之外成家,一天晚上,在睡梦里看到奶奶鼻头上黑黑的,似乎是做饭又抹了一鼻子的灰,心月觉得鼻子一酸醒了过来,等天亮后,她娘给她打电话说是奶奶去世了。